第楚山吳江,空靈雋永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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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著路邊的青石,一滴兩滴,滴滴清脆) 耳。

屋簷下的少年白居易還在數著落下的雨滴,不一會兒,細雨中漸漸升騰起了霧氣。

人生輾轉,歲月載著白居易的生命來到了符離。

這是他第一次體味鄉愁。

他望著這眼前升起的層層霧氣,心中不覺一陣悲涼。

思鄉情切,本就遙遠的故鄉此刻變得更加遙不可及,日日向家鄉的方向眺望。

如今,自己歸鄉的路途,徹底地消失在了這一片霧濛濛的景象中。

歸鄉,不知從何時起,成為白居易心中一個遙不可及的夢。

夢中的他在新鄭的家中聽母親講授知識,與兄弟共敘手足之情,還時常與兒時的玩伴遊園泛舟。

然而醒來後,依然隻是陌生的環境,空蕩的房間隻有他與母親兩個人。

即使踏足庭院之中,也無往日的歡聲笑語和家人的親切叮嚀。

白居易時常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,從春意盎然看到烈日炎炎,從落葉紛飛看到白雪皚皚。

尤其是秋日落寞的氛圍讓他思鄉情更濃。

每當看著片片枯黃的落葉從孕育它的枝頭緩緩落下,深埋泥土之中,他便會想到自己。

樹葉也有落葉歸根之意,自己何時才能回到孕育自己的故鄉,再看一看新鄭的花,還是那年的姹紫嫣紅嗎?

白居易一首生活在這樣戰火紛飛的年代,他的心己經被那無情的戰亂摧殘得千瘡百孔。

不是為自己,隻是為了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部分,還有那如火山般炙熱的大義。

國白白居易的記憶定格在了唐德宗建中三年(782年),無情的戰火己經綿延到了白居易的故鄉--河南新鄭。

那本是碩果累累的金秋十月,朝廷派去征討李納等叛軍的軍隊首領李希烈背叛了朝廷。

隨後,李納、朱滔、田悅、玉武俊等人都各自占地封王,公然與朝廷對抗。

不久,李希烈也自稱天下都元帥,率領自己的軍隊攻陷了今天的河南臨汝一帶,朝廷大為驚恐。

於是派人征討,但不見起色,軍隊屢嘗敗績,李希烈又於次年西月攻下了汴州。

自此,河南境內硝煙瀰漫,而白居易的家鄉新鄭,與被攻下的汴州唇齒相依,戰爭就要吞噬曾經風景秀麗的故鄉了。

白季庚見此情景,心中焦急萬分,遂快馬傳書至家中,向家人說明如今局勢的混亂,並將他們接到了自己在徐州所管轄的符離埇口一帶居住。

於是,在此地戰爭即將打響的前夕,白居易隨家人搬出了新鄭的家,開始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。

年幼的白居易不忍對這個自己生活了十一年的土地說一聲“珍重”。

他不捨這裡的一草一木,不捨在這裡殘留下的每一份感情,他不敢麵對此刻的離去。

因為這一彆,不知將是何日再能與故鄉重逢。

天故鄉,就像一個陪伴了自己十一年的老朋友,難分難含;故鄉,此刻更像一個垂暮的長者,目送著從這裡走出的一個又一個的希望,卻難說再見。

白居易帶著對新鄭的百般不捨與眷戀,頭也不回地邁出了自己的腳步,他不敢回頭再望一眼走過的路,此刻複雜的心情,指引著他徑首向遠方走去。

初到異鄉的白居易,時常帶著對故鄉深切的眷戀,孤獨地在窗前佇立。

良久,他凝望著遠方,口中似乎要說些什麼,卻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
此處縱有萬般美景,此刻也無法打動白居易。

時局動盪,背井離鄉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,如果不是父親在此處為官,這裡,恐怕今生也不會與自己有任何的聯絡。

白居易心中的萬般無奈,也隻好化作一聲歎息,縈繞心頭,久久揮之不去。

白居易對當下的時局、百姓的苦難,有著萬般的無可奈何。

這樣的情懷,對他的一生,亦是一種無形的牽引。

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,白居易甚至不願涉足屋外半步。

他隻想孤身一人,活在故鄉的回憶之中,即使是在回憶裡沉淪,也無怨無悔。

那時的他,終日在家中與母親為伴。

他手中常握書籍,通過讀書來抒發自己寂寥的情懷。

從離開新鄭的那一刻,他就開始對這個承載著自己命運的社會,有了新的認識,同時也陷入了對自己人生的思考之中。

他在韶華年紀,缺失了這個年紀應有的天真,反而增添了幾分涉世己久的成熟。

他的世界開始沉靜得如一潭清泉,不曾泛起一絲漣漪。

他的思念,恰如深不見底的大海,隻有深不可測的想象。

古隻有經曆了這樣的生離死彆才知道生命的可貴,經曆了戰亂才知道和平的美好。

歲月流轉,在人們的不經意間,春水冬流,日暮西沉,時間悄無聲息地經過生命,卻又不動聲色地流走,讓人無法捕捉到它的身影。

白居易終於不再整日閉門不出了,他開始接受這個新環境,開始為自己寂寥的心尋找一份寄托。

故鄉此刻雖己被戰火吞噬,但美好卻永留心間,任誰都無法將它抹去。

每日照例的讀書學習之餘,白居易開始走出家門。

白居易驚喜地發現了許多這個日後被他稱為自己第二故鄉,陸陸續續生活了二十幾年的符離的特有美景。

他的心此刻如沐春風,當他向這個陌生的地方邁出第一步的時候,便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
這裡的景色冇有像新鄭那樣粗獷外露,而是羞怯地掩飾著自己的一切,等待著有人來探訪這耐人尋味的美。

自幼飽讀詩書的白居易,也曾幻想過前人詩作中楊柳依依、芳草萋萋的楚山吳江之美。

如今親眼得見,果真足以讓名家大師為之傾倒。

白居易所寄居的符離,雖算不上名勝之地,卻有江南地區獨有的輕柔雋永之美,值得細細品味。

年幼的白居易在探訪山的靈動、水的飄逸的不經意間,發現了此地讓他觸動頗深的地方--流溝寺。

清幽淡雅間流露著一絲神秘的古刹,此刻正被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環繞,冇有過多琉璃粉黛的修飾,隻需正襟危坐,寧靜祥和自入人心。

寺前溝壑縱橫,也有碧波日夜川流不息,象征古刹屹立不倒,福佑百姓。

待到天朗氣清之日,抬頭望去,空中時常點綴朵朵祥雲,大片寧靜祥和,是清修歸隱之士的一片淨士。

或到細雨綿綿,煙波浩渺之時,升起的點點霧氣,古寺宛如淩駕於仙境之中,更添一種神秘與迷離。

古刹儒雅清幽的氛圍也深深吸引著白居易。

年少的他每當心煩意亂、心生惆悵之時,都會來到此地,聽悠揚的鐘聲在腦海中迴盪,盪滌自己的心靈。

白居易曾兩次為古刹題詞賦詩,可見古刹對白居易的影響之深,其中有一首《亂後過流溝寺》:九月徐州新戰後,悲風殺氣滿山河。

唯有流溝山下寺,門前依日白雲多。

短短西句,雖通俗易懂,實則內涵頗深,詩中首言時局動盪,新戰不斷,自己也對這個黑暗**、時局動盪的社會失望透了。

但又恨自己隻是小小少年郎,無力改變這一切。

麵對戰亂,自己無計可施,還要背井離鄉,躲避戰爭的襲擊。

他想到正在經曆戰火的家鄉,正在西處漂泊的親人,自覺羞愧難當,眼中不知不覺間噙滿了淚水。

感時傷事的白居易還曾為寺中古鬆而作詩:題流溝寺古鬆菸葉蔥籠蒼廑尾,霜皮刹落紫龍鱗。

欲知鬆老看塵壁,死卻題詩幾許人。

自此,古刹也因白居易的動情描繪,而成為當地的獨有標誌。

山川美景難掩古刹之美,清幽淡雅難解詩人之悲。

符離,其因草而得名,草也因形狀似“符”而稱之為“符”,而“離”字,則有形容小草生長茂盛之意。

離離原上草,一歲一枯榮。

野火燒不儘,春風吹又生。

遠芳侵古道,晴翠接荒城。

又送王孫去,萋萋滿彆情。

這首《賦得古原草送彆》是白居易的成名之作。

正是在符離,十六歲的白居易觸景生情,寫下了這首生命的讚歌。

他追隨著小草生命的痕跡,描述了這頑強而又生生不息的生命力。

茂盛的小草,是符離的代表,放眼望去,一片蔥鬱。

有繁盛就有毀滅,此刻的茂盛,給人希望,他日的枯黃,又會留下怎樣一片荒涼。

小草,在屬於它的季節,奮力地生長著,然而也終究逃脫不了春榮秋枯的命運。

但它毫不畏懼,也無須惋惜,它將用自己頑強的生命力,演繹著一生的茂盛。

即使野火焚身,卻可以愈挫愈勇。

烈火隻讓人們看到了毀滅的悲壯,卻無從體會那重生的樂趣。

烈火再猛,也無法將小草深埋地下的根毀滅,也無法席捲小草對大地純真的眷戀。

靜待一襲春風來,化雨潑灑笑顏開。

小草以迅猛的姿態回擊怒火曾經的狂嘯,一片蔥蘢之景,再次覆蓋了大地。

白居易讚揚小草頑強的生命力、堅韌的品格的同時,也在激勵著自己。

正在戰爭中苦苦煎熬的百姓,此時正如烈火焚身的小草,經曆著**的疼痛、心靈的打擊。

然而,他堅信無情的戰爭終有過去的一天,隻有小草般不屈的意誌、頑強的生命力,纔會迎來春回大地的那一天。

一個從來冇有經曆過災難的人,不會知道春天的可貴。

一個隻知道災難的人,也無法感知春色之美。

白居易是這苦難大眾中的一人,他也曾深深地眷戀著自己的故鄉。

如今,他也在等待一縷吹向自己的春風,讓身處亂世的他,可以為世為民有一點貢獻。

這樣一首生命讚歌,不僅時時激勵著每個人,也為白居易今後的仕途鋪平了道路。

其實,我們耳熟能詳的這首詩,還有另一番送彆之意。

此詩本為送彆友人所作,但開頭西句所描寫的景象與強烈的節奏,讓凡讀此詩者,都無法忘懷。

久而久之,傳誦下來,耳熟能詳的,就隻有前西句了。

而遠處的芳草綿延伸向古道,翠綠的草色連接著荒城。

在此又送他鄉遊子遠去,萋萋的芳草也充滿彆情。

白居易筆鋒自然一轉,以萋萋芳草,儘述離彆之情。

獨在異鄉的這段時間,白居易每當寂寞難耐,總會想念家中兒時的夥伴和自己的手足兄弟。

在此地,白居易也結識了幾位親如手足的兄弟,符離的俊傑--“符離五子”劉翕習、張仲素、張美退、賈握中、賈沅犀。

他們曾在學業上激勵共勉,先後考取了功名;也在閒暇時,泛舟同遊,作詩吟對,共賞楚山吳江之美景,讓白居易孤寂的心找到了一絲安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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