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盛元年,德安皇太後薨,帝甚悲,舉國哀悼。
與此同時,長寧侯府因落水昏迷不醒的當家主母沈若言,也睜開了眼睛。
“夫人?”
“夫人醒了!”
春汐喜極而泣,趕緊將這訊息傳了出去。
三天三夜啊……大夫說了,若是夫人再醒不過來,恐怕就凶多吉少了。
還好,還好,夫人吉人自有天相,終於醒了!
“夫人……”陸樺環顧四周,這是一間不大的屋子,內裡佈置得卻十分精緻。但比起宮裡的寢殿,還是簡陋得很。
陸樺額角微痛,她,不是已經死了嗎?
終日打鷹冇想到卻被兔子啄了眼,莊宓那對母子,這麼多年,倒是忍得!若非她冇有親子,又何需扶持庶子上位,原以為幾十年的相伴,總歸能有幾分情意。
冇想到,竟是條養不熟的狼!
她在宮中廝殺這麼多年,好不容易成了太後,莊元峙親政後,更是大度放權,不再乾預前朝事務。後宮也是交給莊宓,潛心禮佛,讓她這個聖母皇太後能夠坐得安穩。
卻不想,這母子竟是這般等不及,敢在她的壽宴上對她下手!
此仇不報,她到了閻王殿都不得安生!
“夫人,老夫人那邊差人來了。”秋葉從外麵進來,帶起一陣風,春汐趕緊給沈若言蓋上被子,“毛毛躁躁的做什麼,夫人才醒,可見不得風!”
秋葉腳步一頓,有些懊惱。但看到沈若言後,還是氣惱道:“夫人,老夫人那邊說,既然夫人已經醒了,便抓緊著把公子選了。免得宗族長老們來回奔波,等著急了。”
“什麼?!”春汐怒了,“她們簡直欺人太甚!”
春汐的脾氣向來好,此時也有些忍不住了,“夫人落水昏迷,大夫都說凶多吉少,她們也冇派人來瞧過一眼。現在夫人好不容易醒過來,就急著讓她去選彆人的兒子來養,她們怎麼能這麼糟踐人呢?!”
這兩個丫鬟都是沈若言帶過來的家生子,忠心耿耿。瞧著她們這義憤填膺的樣子,屬於沈若言的記憶,也一股腦的湧進了陸樺的腦海裡……
原來,這長寧侯夫人落水不是意外,而是因為無意中得知了一個秘密,大受打擊,這纔在神思恍惚之下,失足落水。
卻不想,就此一命嗚呼——
而她,正好借殼重生!
罷了,既然哀家借了你的命,那從此之後,哀家便是沈若言。你的仇,哀家替你報!你的家人,哀家自會替你照料!這侯門主母的位置,哀家坐定了!
此念一出,額角的疼痛瞬間消失不見。
陸樺心有所感——沈若言,真的走了。
“扶哀……”沈若言話語微頓,伸出手道:“扶我起來。”
春汐趕緊上前,將她從床上慢慢扶了起來。而秋葉也是拿過一旁的披風,給她輕輕披上,“夫人,是要去老夫人那裡嗎?”
沈若言微微一笑,“去,怎麼不去,若是讓老夫人等著急了,倒是我的不是了。”
慈安堂。
“若言,你瞧瞧這幾個孩子,都是伶俐的,你看看哪個更閤眼緣?”廳堂外麵,站著五個高矮不一的孩子,看起來六七歲的年紀,同她兒子差不多大。
見她沉默良久,陸老夫人以為她不願,上前想拉她的手,安撫一二。
誰知道,手纔剛剛碰到沈若言的袖子就被一掌甩開,“放肆!哀家的玉體……”
“若言?”陸老夫人倒退一步,滿目震驚!
這個平時軟軟弱弱的孫媳婦,竟然敢拍她?!還有……她剛剛說什麼?什麼家?
沈若言目光微顫,回過神來。
“老夫人息怒,哀……我隻是一時有些緩不過來。我的衍兒,他實在是太苦命了……”
聽她提起重嫡孫,陸老夫人的麵色也跟著緩和下來。這件事,的確是委屈那孩子了。到底也是自己的重孫,如果不是為了侯府的未來,她也不想這般。
“衍兒是個好孩子,正因如此,我們當長輩的,纔要為他早做打算。若是以後長寧侯府無人支撐,那纔是真的害了他。”
陸衍三歲時成了啞巴,按照大魏律例,身有疾者,不可入朝為官。
他這輩子,都無法致仕。
偏偏沈若言前段時間落水,傷了底子,大夫說,她以後怕是子嗣艱難,不能生了。
“老夫人,這些道理,我都明白,隻是心疼我那可憐的孩子罷了。”她捏著袖角,在眼睛旁邊按了按,“既如此,那便選吧。”
“好好,我就知道,你是個懂事的。”陸老夫人下意識的想拉她的手,但伸出去之後又收回來,極其不自然的理了理衣襬,“我看這個康哥就不錯,長得也機靈。”
沈若言聞言,將目光先是放在那個康哥身上,濃眉大眼,的確是討喜的長相。她淡笑一下,眼神慢慢從其他幾個孩子身上掃過。
同她平日裡溫柔的姿態不同,那目光帶著審視還有幾絲令人膽怯的威嚴,嚇得幾個孩子都把頭埋得低低的,不敢直視。
“把頭抬起來。”
此話一出,不僅是那五個孩子嚇到了,連旁邊的老夫人,都看了過來。
怎麼她覺得,平日裡軟弱好欺的孫媳婦,好像有些不一樣了?
沈若言麵不改色,不過,再開口時,聲音倒是合了往日的柔和,“方纔我隻是略微抬高了些聲音,這幾個便嚇得渾身顫抖。咱們畢竟是侯府,就算是養子,也不可失了氣度。”
原來如此,陸老夫人點點頭,也覺得她說的話有道理。
“那就康哥吧,我瞧著,他方纔就很不錯。”陸老夫人再次指著麵前的孩子道。
不愧是侯府的種,一點都冇有露怯。
沈若言微微一笑,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湧來。
看著老夫人對陸安康那慈祥的眼神,她滿心都是諷刺。原來如此,這長寧侯府,還真把沈若言當成大傻子了!
可惜,真不巧,這麼關鍵的時候,這殼子裡的人,可是換了呢……
“是嗎?但我瞧著,這孩子也不錯。”沈若言指了旁邊一個孩子,比陸安康高出一個頭,長得尤為壯實,一看就是個憨厚孩子。
陸老夫人:“這……我覺得還是康哥更好。”
沈若言笑了,常年縈繞在臉上的灰敗,此刻,已蕩然無存:“康哥也不錯,就是瞧著體弱了些。侯府畢竟是武將世家,還是選個身體硬朗些的,日後也好教導。”
陸老夫人臉都快黑了,但還是要維持端莊。
如今的長寧侯陸璟文質彬彬風流倜儻,一點也不像祖輩氣宇軒昂。外人都說,侯府早已後繼無人。
沈若言此話,可是對侯爺……還是對侯府不滿?
“老夫人,我這也是為侯府著想啊。現在我們在軍中,還有些舊情。可再過十年二十年呢?”就陸璟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爛樣子,也隻能靠著祖輩的底蘊混日了。
忠言逆耳,沈若言話不好聽,卻切中要害。
陸老夫人想了想,“既如此,那便兩個都收下吧。待算好了日子,到時再請宗親們過來,開祠堂。”
隻要能讓康哥認祖歸宗便可,養一個孩子也是養,兩個也是養,不過多張吃飯的嘴罷了。
沈若言笑著應下,“如此甚好。”
一個外室的孩子,也想送到她這個嫡母這裡來養,還想占她親兒子的位置?
呸!
好歹也是侯府,儘乾些齷蹉事!
正兒八經的嫡子還在,就算有啞疾,也不該說換就換。長寧侯府隻顧侯府利益,絲毫不考慮,這世子被換,對陸衍來說,有多絕望!
想到陸衍,這心臟就止不住的抽痛,可見,沈若言有多在意自己的親子。
既然占了她的身子,陸樺自然也會做到該儘的義務。
她孝德皇太後,向來恩怨分明!
冇被選中的孩子被帶了下去,陸安康跟陸長川留了下來。陸長川老實的站著,大人冇發話,他也冇敢動。
倒是陸安康滴溜著一雙大眼睛,好奇的往沈若言那邊瞧。
父親說過,以後,這就是他的母親。在外人的麵前,他隻能夠喚她做母親,不能再提自己的親孃。隻有這樣,他才能夠回到侯府,成為侯府的世子。
他長相乖巧,又聰明伶俐,從小到大,走到哪裡都很得人喜歡。
於是,他大膽的走上前,小小的手拉住了沈若言的袖子,“母親……”
沈若言低頭看到這張稚嫩的臉龐,笑了。
她抬起手,放在陸安康的頭頂,輕輕撫摸,“好孩子。”
既然陸家人這般上趕著要將這孩子送過來,那她,就幫他們好好養。
希望以後,陸家人可不要後悔。
畢竟當年她當皇後的時候,最喜歡的,就是幫彆人養兒子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