尉遲寶琳看著這陰沉沉的天空,一滴滴鮮血從他手中垂著的長矛緩緩落下。
……
“嘣!”
一支長箭破空而來,速度很快,力量很大,帶著呼嘯聲,竟然直接地就把地上的一節圓木給射個對穿,箭尾插在地上還在那兒顫抖個不停。
尉遲寶琳拉著一具“屍體”奮力地鑽到一旁一處壕溝內。
片刻之後,數十人圍了過來,其中一漢子把手中帶血的長刀插回刀鞘內,語氣頗為擔憂道:“小公爺,這姓顏的是不是死了?”
尉遲寶琳把手中的長矛交給了自己的護衛頭子,蹲下身來,伸出粗大的手指放在地上躺著這位的鼻孔處,片刻之後他抬起頭,鬆了口氣:
“還好,有氣,應該是剛纔混戰落馬摔得有些重,一口氣冇回過來,憋暈了過去!”
“那咋辦?”
尉遲寶琳有些不自通道:“軍醫不在此,要不掐人中試試?”
“我看行!”
護衛秋三點了點頭,伸出手,露出指甲殼裡滿是黑泥的手:“小公爺,我的指甲長,要不我來吧!”
尉遲寶琳看了看自己才啃完指甲的手,略微有些失望,都說掐人中,掐人中,知道這個事兒這麼久他還冇有掐過。
今日好不容易碰到這個機會,奈何指甲昨日才啃完,一想到救人要緊,他點了點頭:“好!”
秋三舔了舔自己的長指甲,然後往身上抹了抹,蹲下身子,看著這個出自顏家的少年。
少年很年輕,天生就是一副好皮囊,白淨的麵龐雖有好些黑泥點子,但也難掩他原本眉清目秀的樣子。
眼下他雙目緊閉,似乎在熟睡,即使閉著眼卻也讓秋三兒感受到了一股子撲麵而來的貴氣。
嘴巴很疼,還微微聞到一點點的腳臭味,嘴唇子越來越疼,顏白猛然驚醒。
還未睜開眼看是誰在折騰自己,腦子突然傳來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烈疼痛,顏白雙手不自覺地捂著腦袋,發出幾聲長短不一的呻吟聲。
隱約間他聽到很多人說話的聲音,令顏白費解的是竟然有人在開心地歡呼說醒了,醒了,顏白腦袋雖然很疼,疼得睜不開眼,但聞聲也忍不住回道:
“煩不煩啊,我是睡著了,不是睡死了!”
睜開眼,顏白徹底地呆住了,入眼的首先就是幾個大腦袋,一臉絡腮鬍須,咧嘴大笑的時候顏白看到了他們的滿嘴黃牙,如果說不修邊幅是形容一個人形容不注意衣著或容貌的整潔。
那眼前的這幾個人也太不修邊幅了。
顏白木然的坐起身子,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數十位衝著自己開心大笑的人,這時候顏白髮現這群人竟然都是古裝打扮,有的胸前穿著皮甲,有的是在胸前用繩子綁著幾塊木頭。
顏白打量著眾人,眾人也在打量著顏白。
秋三看著顏白滿臉不解,先前跟自己等人一起作戰的顏大郎就是一個紈絝輕浮子。
雖然自己來從軍打突厥,但是卻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,雖說武藝也是極好,但是看他舞長矛,秋三總覺得像是一個平康坊的歌姬在跳舞。
可如今醒來,秋三卻發現顏大郎好像換了一個人,眼神雖然多是迷茫不解,但由內而外卻讓人覺得比先前沉穩了許多,氣質也變得順眼很多。
最讓秋三不解的是,這顏大郎看著自己,秋三覺得好像是在審視自己。
那眼神端得有些可怕,就像國子學的那些老先生。
秋三走到小國公爺尉遲寶琳身邊,低聲道:“小公爺,小的咋覺得這顏大郎醒來後就不對勁了呢?”
尉遲寶琳點了點頭:“我也覺得,感覺像是換了個人!”
秋三指了指自己大腦子:“會不會這裡……?”
尉遲寶琳聞言皺起了眉頭:“在看看吧!”說罷他偷偷的打量了顏白幾眼,小聲的嘟囔著:“冇死就好,隻要冇死就冇事!”
顏白看了看四周,滿眼疑惑,不對勁啊,不對勁啊,自己明明在午休,怎麼到這兒了?
遲疑了片刻,看了看自己,顏白徹底的呆住了,身子小了半截不說,這一身古裝皮甲是誰給自己穿上來的?
顏白撩起皂袍,臉色大變,內褲呢?
你們把我的褲衩子都脫了?
尉遲寶琳看著滿地打轉,又是摸自己臉,又是拿棍子比身高,又是趴在水窪邊倒影的顏白,重重地歎了口氣:
“驢日求的,我看這顏大郎八成是中邪了,或是把腦子摔壞了,咋整啊!”
顏白折騰夠了,也累了,想了許久,他終於朝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走了過去,這個人恰巧就是尉遲寶琳,顏白瞅著尉遲寶琳,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:
“能讓我看看你的頭髮嗎?”
尉遲寶琳想了好一會,咬著牙點了點頭:“好!”
顏白認真的看著尉遲寶琳的額頭,伸出手指細細地感受著,頭髮都是從毛孔裡長出來的,不是貼上去的,許久,他頹然的歎了口氣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渾身雞皮疙瘩的尉遲寶琳鬆了口氣,就在剛剛他險些忍不住了,自己長這麼大,頭一次被一個男人這麼摸,摸就算了,還抓著一把往下扯,要不是這傢夥姓顏,尉遲寶琳真想一巴掌把這傢夥扇死。
遲疑了片刻,尉遲寶琳用著很輕微的語氣試問道:“你,你還知道你叫什麼嘛?”
“顏白啊,我叫顏白啊!”
“記得就好,記得就好!”尉遲寶琳鬆了口氣,在顏白能說出自己叫顏白之後,他所有的擔憂都不翼而飛了,隻要能說出自己叫啥,那問題就不大,那就是腦子還冇摔壞,自己回去也不用被罵了。
太陽慢慢地落下,天色也慢慢地變暗了下來,枯坐了一下午的顏白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二句話:“我們,我們…這是在做什麼?”
尉遲寶琳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,這下完蛋了。
雖然顏大郎記得自己的名字,但是不記事兒了,腦子不會真的摔壞了吧,一想到他在主動開口問,尉遲寶琳擔憂中又不免多了些期待。
他輕聲回道:“現在是武德九年,突厥人兵臨長安了,我們在打突厥人。”
“武德九年…李…秦王當了皇帝?”
“想起來啦?”尉遲寶琳懸著的心又落下了:“對,咱們的陛下才登基不久。”
“有尉遲敬德嗎?有程咬金嗎?有秦叔寶嗎?”
尉遲寶琳又想抽顏白,哪有這樣直呼其名的,想了下還是忍住了,咬著牙回道:“尉遲敬德是我阿耶!”
“阿爺?”顏白認真地看著尉遲寶琳:“你是他孫子?”
“我是他兒子!”
……
顏白問了很多,尉遲寶琳也回了很多,知道得越多,顏白的心也就越往下沉。
這…這到底是夢,還是現實啊!
看著顏白清明的眼眸,尉遲寶琳恍然大悟,大喝道:“我知道了,你狗日的在裝傻,他孃的,擅離職守,不聽將令,等會去軍營吃板子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