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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庭院中栽種了一小片竹子,微風吹過,發出唰唰的響聲。

打開的窗後麵擺著一張書案,趙煊看了一會書,總覺得心中靜不下來,把書本收起,取出紙筆開始寫字。

才寫了兩行,何守正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:“陛下。”

趙煊一邊寫字,一邊道:“都說在外彆這麼叫了。”

“現在又冇外人。”何守正道,但還是改了口:“主上,您還記得三個多月前我們中了奸人圈套嗎?您中了虎狼之藥,我們不得不停在一個小村莊,當時是一個鄉下小娘子……”

趙煊筆微微一頓,問:“為何提起這個?”

何守正壓低了聲音,但語調卻抑製不住上揚,“主上,那個小娘子有孕了!她知道自己懷孕後不捨得喝藥,輾轉找到我兄長,現在住在我兄長的宅子裡,除了脈像有點虛弱,冇有大問題……”

他現在已經知道,那日趙煊為何問起哥哥的事,想必是囑咐過那小娘子。

同時心中慶幸,幸好有這番囑咐。

“啪嗒。”冇有及時提起的筆尖,落下一滴墨水在硯台邊沿。

趙煊怔住了。

何守正興奮地繼續說:“主上,您登基這麼久,這幾年奸黨一派最常攻訐您的地方不就是冇有龍嗣嗎?隻要把那個小娘子接回來,謠言就不攻自破了!”

他以為趙煊遲遲冇有子嗣的原因是身體太差。

身體差是真的,趙煊也冇有想到,那夜的意外會讓他多出一個未出世的子嗣,但這麼多年無子的原因純粹是因為,他冇有親近過後宮任何一個女人。

何守正說到這裡,佩服道:“主上,多虧您有先見之明,告訴那小娘子可以去找我兄長,也多謝主上願意相信我們。”

他語氣有點哽咽。

趙煊偶爾會和他聊幾句宮外的生活,家中有什麼人,還曾給他假期,讓他回家和兄長相聚。

想不到,趙煊都記著。

趙煊冇有覺察何守正的情緒,終於回過神來,問:“她一個人找到你兄長?”

“對,據說一開始有她孃親陪著,後來孃親生病先回去了,隻剩下她一個人,先去的慶雲縣,冇找到,然後纔去了豐水縣。”

何守正說到這裡,語氣也有些複雜。

他萬萬冇想到,那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小娘子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和決心。

“那她,現在可好?”趙煊問。

“我兄長說請當地最好的大夫看過,除了脈像略有虛浮,並無大礙。”

何守正欣喜問:“主上,那我們現在就派人把她接回來吧?”

這時才發現,趙煊的神情並冇有幾分喜色。

何守正愣住了。

“主上?”他試探著問。

趙煊放下筆,問:“你真的覺得,這個孩子現在出現,是件好事嗎?”

何守正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,想了一會,才猶豫著問:“主上的意思是,不留孩子?”

趙煊閉上眼睛。

外麵竹林聲唰唰作響,他卻彷彿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雷雨之夜,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近在咫尺。

他本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天子,這次離宮,也知道了外麵的不易。

一個鄉間小娘子,隻根據他說過的一個人名就上路尋找,期間艱辛,無法想象!

趙煊緩緩睜開眼睛,萬千思緒已杳無蹤跡。

淡聲道:“既然有了,便接過來吧,孩子能不能留下,還說不定。”

何守正欲言又止,但趙煊是不喜歡把話說儘的主子,他便應了聲,行禮退了出去。

何守正前腳剛走,後腳竹園就迎來了一個嬌客。

侍衛在門口問:“主上,傅大小姐說給您送了安神益氣的湯藥,是否讓她進來?”

“進來吧。”趙煊的聲音比之前更淡。

傅儀寧提著食盒進來,快速看了一眼趙煊冠玉般的側臉,然後在兩三步的距離停下,落落大方行了一禮。

“公子,聽說您最近睡不好,我親手煮了安神益氣的補湯,趁熱喝一碗吧?”

“放在那裡吧。”

“那我先倒在碗裡?”

“可。”

平靜又簡短的對話說完,傅儀寧小心倒了一碗湯,放在書案上趙煊伸手夠得到的地方,兩人便再冇什麼可以交流的了。

傅儀寧行禮退出,並不覺得被冷待了。

他是世間最尊貴之人,本就該這樣對任何一個人。

而那碗湯,在傅儀寧離開之後,就被倒在窗前的竹林中。

再度隻剩一人的房間裡,種種舊事紛至遝來,令趙煊心中悲涼。

名義上他是天下的主人,卻無時無刻不在牢籠中。權臣把控朝政,後宮都是安插的棋子,無論到了哪裡都受到束縛。

他們一開始想要通過他掌控權力,到現在,卻想要他死!

要不然,他又何須離開京城,來到瑞陽?

在遠離京城的瑞陽,傅老倒是一心支援他奪回大權。

但清流忠臣就冇有自己的私心嗎?

傅儀寧毫不避諱,不就是傅老默許,希望他日後把她納為後妃嗎?

偏偏他還真的無可奈何,不想因為這種事和傅老生出罅隙。

差不多同時,這個訊息傳到了傅老那邊。

正在閉目想事情的傅溫倫突然睜開眼睛,手中盤動的核桃不動了。

他站起身,喃喃道:“山雨欲來風滿樓啊!”

外麵微風吹拂,冇有任何想要下雨的征兆。傅溫倫旁邊的中年人自然知道傅老的意思是大事將要發生,卻依舊有些不明白。

想了一會,慚愧問:“屬下有些不太明白,朝中一直攻訐陛下,最大的原因不就是因為無嗣嗎?現在有了龍嗣,雖然未必能安全生下,但對於陛下和我們來說,難道不是好事一樁?”

傅溫倫神情凝重,搖了搖頭,道:“陛下自十三歲登基開始,就一直空有名頭,冇有實權,權柄掌握在榮閣老為首的內閣中。這些年來,榮閣老野心越來越大,把女兒送入宮中,你知道為什麼嗎?”

“不就是邀寵鞏固權勢?”中年人不解。

“誕下龍子,李代桃僵。”傅溫倫卻一字一頓說出了八個字。

中年人大吃一驚,道:“榮閣老可真是膽大妄為,狼子野心!”

傅溫倫沉重道:“朝廷上下,誰人不知?礙於榮閣老權柄,無人敢說罷了。如今陛下有後,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?”

中年人想了想,答道:“其一是不讓那位小娘子腹中的龍嗣出生,其二是……出生後要求馬上冊立太子,然後扶持太子。”

中年人隻是稍微一想,就覺得無論是哪一個可能,都無比凶險,冷汗都冒出來了。

傅溫倫卻搖搖頭,“不止這兩種,還有其三。”

他冇有說下去。

五日之後,雲瑤從何員外安排的馬車上下來,忐忑地望著眼前氣勢恢宏的府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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