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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涼郡竹縣,乍是春暖花開之時,薑知縣府西廂房外的垂絲海棠正開得嬌豔無比。

西廂房內,一膚若凝脂的青蔥少女此刻正端坐於銅鏡前,正是嫩蕊初綻的碧玉年華,外加少女樣貌長得本就不俗,順滑烏黑的長髮披散於細腰處,一縷青絲繾綣纏綿於小巧的瓜子臉上。

她玉手輕抬拂去這縷青絲露出了精緻又略有些青澀的麵孔,長睫微垂遮掩了秋水般的美眸,昭示著鏡中嬌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。

“姑娘,你真好看,難怪表少爺每回見了您都走不動路。”一旁服侍的貼身丫鬟春桃忍不住目露驚豔地打趣道。

春桃從小服侍三姑娘薑芙那麼久,每每還是忍不住感歎三姑娘生得是真的好看,她還從來冇有見過比薑芙還要好看的人。

“胡說,你這丫頭,我竟慣得你連表哥都敢這樣排揎。”薑芙嬌嗔睇了一眼春桃。

三姑娘雖是言語責怪但並冇有真的動怒,隻是略微提醒她下次彆這樣。

春桃也懂得收斂,當下隻是俏皮吐了吐舌眨了眨眼,心裡卻是偷笑,今晚花燈節表少爺約了姑娘見麵,怕是見了更加走不動路了。

想著春桃一雙眼睛曖昧圍著著薑芙打轉並顧自捂嘴偷笑,薑芙彷彿不覺,隻臉有些微微發燙。

薑芙的表哥正是其姑姑的嫡長子,名叫陳斯卓,那年姑姑省親回孃家,陳斯卓也跟著其母來了外祖家薑府,打從第一眼見到薑芙,便對這個表妹一見鐘情,從此一發不可收拾。

為了時常能看得到佳人,陳斯卓冇少藉著走親名義來薑府借住。

眼下因為快要到來的三年一次科舉考,薑府花費重金替薑家大少爺請了中南書院的大儒來授學。

恰好陳斯卓也要參加科舉,兩家一合計便讓陳斯卓和其表弟相伴拜學,如此一來陳斯卓很長一段時間就借住在薑府外院。

直到薑芙及笄之後,她似乎人開了竅,對這個表哥偶爾也會露出羞赧地笑容。

陳斯卓一顆心更是巴巴地隨著表妹一顰一笑而七上八下。

終於在某天夜裡,兩人於花前月下私定了終身,一來二去春桃這個貼身丫鬟也曉得了他們的私情,冇少幫著二人私下幽會打馬虎眼。

雖然周朝風化開放,對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限製不多,甚至寡婦二嫁的也有,但男女之間私相授受到底還是不容於世。

上個月表哥見了她說,他已經寫信回去告知自己母親想要在科舉前就娶她為妻。

薑芙雖然有些欣喜但內心更多還是惶恐,隻不過麵上冇有表露。

今晚花燈節見了表哥應該就能知道結果了,薑芙不在意這次幽會她隻在意這封信會是什麼結果?

她腦子裡一尋思這件事難免這幾天都有些心不在焉。

也難怪春桃這丫頭素來機靈會看人臉色,準是看出她有些鬱鬱不樂,這纔出言打趣她,是以她怎麼會真的怪罪她。

可是姑姑真的會答應表哥娶她一個庶女為妻嗎?

薑芙理智上是不認為姑姑會答應,她這個姑姑為人市儈又摳門,隻看為了節省一筆束脩,讓表哥和長兄一起在薑府上學便知。

她承認當初答應和表哥在一起的初衷並不純粹,但難免少女懷春,薑芙還是想看看如果家裡反對,表哥能為她做到哪一步?

她這樣的身份外加嫡母也苛刻,可挑人選本就不多,婚事上也很是艱難,不耍些心機手段,難道要她自己甘心像姐姐一樣跳入火坑?

至少表哥是知根知底的,而且對她的情誼也的確是真心的。

她冇親孃為自己打算,那就隻能自己為自己打算了,所以,哪怕知道私相授受對一個女子名節來說不妥,她也無所謂,反正她自有分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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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,花燈節上。

“姑娘,快看那煙花,哇,好漂亮!”春桃興奮陪同薑芙在大街上逛花燈會。

今晚是花燈節,未出閣的女子也能準許出門逛燈會,看賞煙花。

街上人潮如汐,到處都是各種各樣叫賣的小吃攤,還有各色漂亮精緻的各式花燈。

“表妹。”

薑芙聽到熟悉聲音,回首望去正是她那表哥——陳斯卓。

隻見他穿著一襲嶄新的青色竹葉紋長袍,顯得整個人長身玉立,俊秀的臉龐在花燈映襯下忽明忽暗,正滿眼柔情地凝望著她。

薑芙略有些羞赧地迴應了一聲,便側過身佯裝看著旁邊的花燈。

春桃輕笑了一聲,便拉著自家姑娘朝著陳斯卓方向走近,然後找了個藉口便開溜,留她二人四目相對。

“芙兒,我有一月未見你,心裡一直想念你,我總算是明白了書上說的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,我是度日如年天天想著見你一麵,明日我便要去書院住一個月,如今總算見到你人,我卻嘴笨得不知道說什麼。”

冇了外人在場,陳斯卓便忍不住喚了薑芙的閨名,聲音繾綣纏綿,任誰都看得出這個男子的滿腔情意。

薑芙微低下頭,原本白瓷般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緋紅,一直綿延到通紅的白玉般耳側,這才柔聲道:“表哥,這裡人多,咱們去那邊大拱橋下聊吧。”

說罷,薑芙扭著嫋娜身姿率先往前走去。

陳斯卓無有不從,隻目光一直溫情脈脈地望著薑芙,並隨她一同來到了燈光有些陰暗的大拱橋下。

時下花燈節也是年輕人約會之日,則大拱橋下多是些年輕男女約會之地。

到了大拱橋下,盪漾的湖波,皎潔的月色。

在這樣氛圍下,陳斯卓望著麵前佳人,再也忍不住心中思念,直接上前攬住了佳人的細腰,將其一把摟在了懷裡。

平常薑芙雖然與他關係親密,但兩人頂多牽個手,萬冇有如今這般親密無間摟著。

薑芙不免一臉通紅,有些忸怩地象征性掙紮了幾下,哪知自己腰肢便被對方更加大力地摟緊了,彷彿恨不得將自己與其融為一體。

“表哥,你彆這樣。你上次寫信的事有結果了嗎?”

二人摟了片刻之後,薑芙便使了巧勁兒掙脫開了懷抱,陳斯卓也不好惹惱佳人,所以也順勢鬆開了懷抱。

陳斯卓聽到佳人的輕聲詢問,望著眼前心上人期盼的目光,頭一次他目光有些躲閃,麵容笑意也冇了大半,心裡躊躇半天,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回答。

薑芙看著這情形,一顆期盼地心霎時直往下沉,本還羞紅略帶滾燙的臉龐一下子也冷卻了下來,雖麵上依舊還帶著笑容,但這笑意卻未達眼底。

陳斯卓微歎了一口氣,還是委婉告訴薑芙,他倆的婚事自家母親並不同意隻願意他納她為妾,但是他已經又寫了一封信繼續勸說了。

其實何止是不同意,陳母收到信後簡直大發雷霆,背地裡都在痛罵薑芙這賤蹄子勾引她兒子想攀高枝兒。

陳母到底也怕自己兒子求而不得被這浪蹄子徹底勾走了魂兒,信上說其庶女身份不配為他們陳家的主母,隻同意他納薑芙為妾,為妻絕不可能,甚至在信末,其母還拿孝道來逼他做出選擇。

陳斯卓冇想到家裡會這麼反對,明明母親曾經說過會給他娶一個他喜歡的姑娘為妻。

所以他這幾天都心神不寧,一方麵思念表妹一方麵也害怕……

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,雖然芙表妹與他已經心意相通並私下定了終身,可他似乎覺得自己冇有真正得到她的心,總感覺她人隨時會隨風飄走一樣,然後消失在他麵前。

“你家裡既然不同意,那表哥你是怎麼打算的呢?”薑芙微垂眼眸,掩住心底譏嘲,輕聲問道。

她這姑姑倒是打得一手以退為進的好算盤,那麼表哥你會怎麼做呢。

陳斯卓有些猶豫地囁喏了一下嘴唇,方纔開口道:“芙兒,你知道的,我心裡認定的妻子當然隻有你一人,可是……母親她,不過你放心,納你為妾隻是情非得已,我心裡也隻有你一人。

而且我不會娶彆人的,不如我們就先這樣暫時在一起,我知道委屈了你,不過你放心,這次科舉我很有信心,隻要高中了我就讓母親抬你為妻,我——”

“我明白了,表哥你不必再說了,我現在心裡有些亂,想要回去好好想想,再給你一個答覆,你看行嗎?”薑芙心裡有些發冷,麵色便有些蒼白。

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,嗬,她在期待什麼。

“芙兒……對不起,但你相信我,我不會有彆的女人,哪怕是妾你也是我唯一的女人。”

陳斯桌冇辦法,這幾天他一直在想怎麼讓母親同意娶表妹為妻。

可是母親信尾以死相逼,他不能不孝,更何況母親也冇徹底拆散他們,隻是礙於門第之見而已,他也隻能退讓一步。

他覺得兩全其美最好辦法就是先暫時委屈表妹為妾,隻要他們二人兩情相悅就好,何況他這輩子也隻會有表妹一個女人。

所以,妻子也好妾室也罷,等到表妹以後有了他們的孩兒,想必母親會看在他們情比金堅以及還有孩兒的麵上,一定會同意他到時候抬表妹為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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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府裡的薑芙一路默不作聲,一張俏臉麵無表情。

春桃雖然不知道姑娘這是怎麼了,但知道姑娘自從花燈節回來後,便臉色不對,明顯是心情不好的緣故。

春桃心底暗罵道:一定是表少爺惹惱了自家姑娘,哼,下次彆想自己為他代送禮物給姑娘。

深夜,薑芙側身躺在床榻上,還在想此事。

說來當初表哥對她一見鐘情,固然有表哥為她美色而傾倒於其石榴裙下的緣故。

其實她也是使了些美人計,比如故意默許他的接近、故意釣著他主動,否則他二人那裡來的那麼多次的巧遇。

隻是她萬般心機下注在他身上,卻冇想到他性子如斯軟弱,竟半分不肯為她去與家裡抗爭。

是的,薑芙內心是有些失望的,如果她真的是那腦子裡隻有濃情蜜意的女子,恐怕就真的答應了情郎給他做妾。

可為人小妾的悲哀和淒涼,她在自己那早逝的親孃身上看到太多不易和心酸了。

身為妾室,其一輩子被正房太太拿捏著而身不由己,就連生的親生骨肉也隻能喚自己為姨娘,連句親孃都喊不得。

更彆說庶出子女一輩子都比嫡出子女矮一頭,就連自己孩子的親事都做不得主。

何況她那親孃還冇有色衰便愛弛了,無非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,最後她姨娘鬱鬱而終。

她心裡煩悶,第二天起來眼下青黑了一圈,撲了幾層脂粉這才勉強遮蓋住。

就在薑芙正側臥在羅漢床上看書,消磨心中鬱悶時,嫡母薑趙氏屋裡的丫鬟來喚她過去一趟。

等人走了,薑芙心裡納悶嫡母找她做什麼。

要知道她這嫡母薑趙氏最是心眼小的人。

因為見不得這一幫小妾生的庶出子女,除了偶爾節慶日需去請安,從來不讓這些庶出子女來打擾她。

可遇上她心情不好時,她便會想方設法折磨府裡的妾侍,以及他們這些庶出子女,不管明裡暗裡,都冇少被她磋磨,無非也就是剋扣衣食、被罰跪、捱罵等這些罷了。

這些不是重點,重點是她這嫡母心不慈,還一直拿捏著庶出子女的婚事做買賣,她唯一同母的親姐姐嫁得就不是很好。

這也是薑芙肯冒著名節敗壞的風險,與陳斯卓私相授受的原因之一,與其被盲婚啞嫁,像牲口一樣被買賣,倒不如自己放下身段,親自去挑選未來的夫君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冇睡好的緣故,薑芙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。

她已經及笄了,到了該說婚事的年紀了,冥冥之中老是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。

……

正房,穿著一身寶華團紋長裙的薑趙氏倚靠在圈椅上,正在閉目養神,而一旁的小丫鬟正捧著一精緻玉柄小金錘給其輕輕敲腿。

薑芙走進來就是看見這一幕,她斂眉,屈膝請安道:“芙兒給母親請安。”

話音一落,四週一片寂靜,薑趙氏微掀了掀眼皮,目光森冷盯著薑芙不語,既不叫起也不叫坐。

薑芙猶如芒刺在身,隻能假做不知,咬了咬牙,硬撐著屈膝請安姿勢,半分不敢動彈。

半晌,薑趙氏接過丫鬟捧來的一杯清茶,吹了吹茶湯,飲了半口,眼皮半垂盯著茶杯邊沿,這才慢悠悠道:“起來吧。”

薑芙這才微晃了一下身子,終於直直站了起來。

因為冇有嫡母的吩咐,她也不敢坐在一旁的繡凳上。

隻是這般蹲久了,膝蓋微麻,站起來的時候,她差點腿一軟倒在地,不過一會兒其白皙光滑的額上,便溢位了一些細汗。

“知道找你來所謂何事嗎?你呀你就是心太大了,不該你招惹的東西你偏要去妄想,人心不足蛇吞象,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一時疏忽。

這姑娘心思大了,是該早點說親定下來,省得小小年紀不學好,恬不知恥學那樓裡姐兒的浪蕩做派。”

薑趙氏說完睨了一圈麵前的少女,實話實說,這蹄子模樣生得是真好,比她那短命鬼親孃——秋姨孃的姿色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不過,這張臉真是礙眼,大小都是騷狐狸精就會勾引男人,嘖。

薑趙氏回過神來,故作慈笑道:“芙丫頭,今年你就滿十六了吧,我作為你的嫡母,雖然你不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,但我也是百般為你親事操心。

隻是你一個庶女出身,難免讓人挑挑揀揀,幸好也是天賜良緣,你父親的同僚劉大人正好孤枕寒眠缺一個可心的閨房人兒。

我已經和劉府那邊通了氣,三天後約媒人上門相看,如果八字合拍,趁早交換庚帖將你納入府裡。

省得姑娘大了心也大了,也算提前和你打了招呼了,行了,冇彆的事兒了,你退下吧。”

納?不就是納妾嗎?真當她傻不自知,誰家娶妻會用納這個字。

薑芙抿緊了唇瓣,隻是垂首不語,無人知的地方,她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,終究還是恭敬地行了一禮,這才退了出去。

“娘,我就知道你會為我做主。”

等到薑芙一走,一麵容清秀身穿粉色羅裙的妙齡女子從一側圍屏裡走了出來。

她上前一把挽住薑趙氏的胳膊,嬌嗲地向其撒著嬌。

薑趙氏無奈地搖了搖頭,暗歎了一聲女大不中留。

此妙齡女子正是薑趙氏所生的一子一女裡的唯一女兒薑珠,薑府的嫡出二小姐。

薑珠自從第一次見到表哥陳斯卓,便一直心儀於他,常藉口給自家大哥送湯送水以此去外院來接近他,隻是落花有意,流水無情。

也不知怎麼被她發現表哥心裡已經有了心上人,而那人還是她素日裡看不起的庶妹薑芙。

她素來驕傲哪裡忍得了,便哭著去找自家母親做主。

薑趙氏本就平常如珠如寶地一樣疼這唯一的寶貝女兒。

她知道這件事後,也是一邊心疼一邊惱恨秋氏那狐狸精生的女兒,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。

這纔有了今天這一出,薑趙氏替女出氣的同時,也可以順便解決這個不安分的庶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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