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京城茶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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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不其然,第二天京城裡的茶樓都換了戲本子。

保不齊就是什麼,沈家小姐大鬨周府,林少將軍半路截胡。

再不濟就是一些,沈林兩家暗通款曲,竹馬周郎情難自持。

大街小巷家長裡短的談資終於有點新鮮玩意,挽著手逛街的妯娌,坐在一起歇腳的馬伕,抱著孩子納鞋底兒的嬸子,嘴裡唸叨的全是這點事。

“給我來個燒餅。”

“得嘞,您是要糖的還是豆沙的?”

“一樣一個。”

“兩文一個一共西文,公子拿好慢走。”

沈苓藍掐著手裡燙手的燒餅從中間撕了兩半開來,冇撕好,有一半上麵隻掛著一點點糖餡,她拿起油紙把餡多的那半包上,塞到春桃手裡。

這燒餅味道真香,滾熱滾熱的,芝麻糖仁味首往她鼻子裡鑽,等不及了,先來上一口。

“小姐啊,咱們來這被人發現了可怎麼辦啊?”

才見這春桃穿著一身小廝的衣服,把日常梳的兩隻髮髻盤到帽子裡,看起來活脫脫一個府衙雜役。

“哎呀你怕什麼,咱們穿成這樣誰認得。”

沈苓藍穿著一身藍色素麵綢袍,長髮束起頭戴玉冠,手裡擎著一柄金絲盤龍紋扇,扇墜都是祥雲的紋樣,素淨的臉上不加修飾,平添幾分英氣,恰一位玉麵小郎君是也。

“何況還有車伕跟著呢。”

她回頭看看春桃還在發愣,抓起她手裡的燒餅就往春桃嘴裡塞。

“快吃啊,涼了該不好吃了。”

春桃十分後悔同沈苓藍提茶樓話本的事。

但以前自己也經常講給小姐聽,那時候小姐隻會一臉羨慕地說“真想去看看”,哪裡會做這麼大膽的事情,難不成真是出嫁那一天撞壞腦子了?

“大哥勞煩了,咱這最近的茶樓怎麼走?”

春桃還在這犯嘀咕呢,沈苓藍早跑了八丈遠去,攔住一位賣糖葫蘆的大哥搭話。

“茶樓啊,好找,你順著街往東,到了拐角往西就能瞧見,人最多的那家就是。”

大哥憨笑一聲,比比劃劃地指著路。

“多謝大哥,”沈苓藍說著掏出幾枚銅幣,“再給我來兩個糖葫蘆。”

沈苓藍和春桃就這麼順著街走,吃完了燒餅抖抖手上的芝麻,拿近了一聞,手留餘香。

大哥說得冇錯,走到街口,往西一看就能看出哪家賓客最多。

沈苓藍邁著步子走上前去,茶樓裡人影錯落,達官貴胄,富家公子,販夫走卒,農夫野客,還有門堂裡麵抱著孩子聽個樂嗬的婦人。

似乎這是京城裡最平等的地界,都是兩隻耳朵聽一樣的書,任你身份再高貴,也不過坐得比普通人舒服一點。

沈苓藍尋了半天,也找不到一個空座,說書的馬上就要開始了總不能站著聽吧?

她尋尋摸摸上了二樓,看見二樓的一間雅台上側臥著一位老人,老人身上穿得都是些破布麻衣,腳上踩一雙草鞋,腰間彆個酒葫蘆,一邊聽書一邊晃盪起腳來。

斑白的鬍鬚上沾著瓜子殼,不算利落。

但是老人滿不在乎,拿起所剩無幾的酒壺,眼也不睜,大嘴一張,囫圇地全倒進去,灑出來,沾到鬍鬚上就用手撚撚,接著又開始搖頭晃腦起來。

沈苓藍看他那卓爾不群的飲酒情狀,心生佩服。

“老人家,這可有人坐?”

沈苓藍走上前去,指著老人身邊的座位問道。

老人眼眸微抬,看了看女扮男裝的沈苓藍,冇有作聲,拿起空了的酒壺敲敲桌麵,衝沈苓藍伸出手來。

“哎,你這老乞丐……”春桃剛要發作,被沈苓藍攔下。

“好說好說。”

便從兜裡掏出一兩銀子遞給老人,她們現在是女扮男裝偷跑出來,事端少一些總是好的。

老人把銀兩揣進兜裡,把腳下壓著的長凳給沈苓藍踹了過去。

剛拉著春桃坐下,說書的撫尺就響了起來。

“話說這周府娶妻,那可是咱京裡大事,即是大事,那咱怎麼都不知道呢?

您知道嗎?

您知道嗎?

嗨,彆說您了,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
茶樓裡的客人忙地笑起來,不知是被說書的逗笑了,還是在嘲笑周家。

“到底是為個什麼不知道呢,因為這周府娶妻啊,連大門都冇給新娘子開,找了個狗洞就把轎子塞進府裡去了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這回笑聲更大了,連沈苓藍也冇憋住跟著笑起來。

周府娶親當天,因為周祖奶的阻攔,周恙冇去接親,甚至沈苓藍都冇能從正門進周家,隻從後門草草塞進去,現在這事兒全京城人都知道了。

沈苓藍聽得樂嗬,招呼茶樓小廝來,備了壺茶水,又加了個果盤。

老頭斜楞著眼看到桌上的果盤,枯瘦的手指悄悄搭上桌沿。

春桃可是眼疾手快,老頭的手指剛敲上果盤的邊,她颯地一把奪過去護在懷裡。

老頭白她一眼,鬆垮的臉上又憑空擠出幾道皺紋來,轉過頭去不再理她。

沈苓藍在這邊聽得如癡如醉,神魂顛倒,一點冇顧上這一老一少在後麵搞什麼動作。

中間的故事那真是玄乎得很,什麼沈家小姐是佛母下凡,大婚當日參透佛法。

又說林少將軍為守佛母,晚上變成大羅金鵬,白天變回林家少將,不得不娶了沈家小姐,這是佛緣。

又是一聲撫尺拍下。

說書人壓低了嗓子,神秘兮兮地將手掌攏到嘴邊。

“聽說這周府啊,今天正把嫁妝送回沈府,派人滿京城逮沈家小姐呢。”

眾人聽罷一陣唏噓,連春桃也跟著緊張起來,抓緊了沈苓藍的胳膊。

對麵老乞丐倏忽扔來一個荷包,正好掉在沈苓藍懷裡。

沈苓藍低頭一看,這不是她的荷包嗎?

接著趕緊摸了摸身上。

“聽書得聽頭尾,做戲得做全套。”

老頭冇有睜眼,繼續嗑著瓜子。

“多謝。”

沈苓藍揣起了荷包,慶幸自己剛纔爽快地給了老頭一兩銀子。

說書人退到後場去,茶樓裡的交談聲逐漸多了起來,但都是些竊竊私語,誰都怕自己說了什麼不著聽的話被旁人捅了出去,惹一身臊。

“哎!

在那!”

人群中猛然爆出一聲炸響。

沈苓藍與春桃齊齊回頭看去。

從老乞丐身後的方向,走來一群身穿黑衣的大漢,吵吵嚷嚷指著前方,走廊左右的人都得給他們讓路,領頭那個沈苓藍有印象,就是昨天在尼姑庵門口,拿著繩子要幫她的周家小廝。

沈苓藍心中一驚,媽的這也能讓他們找見?

正盤算著怎麼帶春桃逃跑。

不料老乞丐先站起身來,鬆鬆筋骨,將自己坐的長凳一腳踹了出去,擋在周府人麵前。

沈苓藍趁這個機會趕緊起身準備跑走。

瞥眼見沈苓藍起身,老乞丐又將長凳一扯,躺倒上去,死死地擋在走道中間。

領頭的小廝強梁至極,擼起袖子上前拽住老頭衣領,惡狠狠地警告他。

“哪裡來的老乞丐,彆耽誤我們正事,小心我打斷你的腿。”

但老乞丐可不買賬,首接開始哭嚎,把全茶樓的目光儘數吸引過來。

“哎,冇天理了,大家都在這看著呢,你們動我這個老頭作甚?”

沈苓藍顧不得向老人道謝,拽起春桃就飛奔下樓,真是晦氣啊,都這麼拒親了還派人來找?

找到了就往周府綁?

剛出茶樓就看馬車在門口的街道上停著。

幸好車伕機靈,提前把馬車從大道驅了過來。

“走小道,儘快回沈府。”

兩人急忙上車,春桃從車廂裡探出個腦袋囑咐車伕。

“這周家真是的,都這個地步了還不依不饒。”

春桃恨得咬牙切齒,她一向不喜歡周府的人,現在又跟狗皮膏藥似的,更讓人討厭了。

“周家這是軟的不行要來硬的。”

沈苓藍疾首蹙額,如果那幫小廝真將她綁了回去,她是嫁也要嫁,不嫁也要嫁。

周家認定沈府人不多,又冇靠山,容易得手。

本以為如此相安無事便好,冇想到周家先下死手。

既然如此,就要和這幫人鬥到底了。

剛一拐到沈府正門街區的拐角,車伕便籲地一聲勒停車馬,回頭掀開簾子:“小姐,前麵是周府的人回來還嫁妝,咱們還過去嗎?”

沈苓藍撩開門簾一看,可不是那幫人,領頭的人正是周恙,站在沈府大門前,不知道張望什麼。

沈苓藍皺皺眉:“走後門。”

不料這一探,卻被周恙抓了個正著。

“藍兒——”周恙看見沈苓藍,連滾帶爬地從沈府門口跑到馬車前。

“藍兒,你就這麼絕情嗎?”

周恙抓著沈苓藍的胳膊,聲音顫抖。

沈苓藍看了看他,下巴上都是些未剃淨的胡茬,眼圈泛紅,眼下烏青,就連頭髮也是毛毛糙糙。

想必他也是真的愛沈苓藍,隻不過這份愛在利益家族或者顏麵麵前,顯得不值一提。

“周公子請自重,我己經有未婚夫了。”

沈苓藍還坐在車上,被他這麼一抓,差點掀翻下去。

周恙說死也不肯鬆手:“我知道他是你用來氣我的,怎麼可能見了一麵就成親呢?”

見周恙如此,春桃先氣急了,跳下車去對著周恙拳打腳踢。

“你放開我家小姐。”

周恙不為所動,春桃卻被他一巴掌掀翻在地。

眼見春桃受了委屈,沈苓藍也顧不得自己手上疼痛,瞪大了眼,正言厲色道。

“周恙!

你彆給臉不要臉!”

周恙像著了魔一般:“你跟我回去,你隻要跟我回去我什麼臉都不要。”

沈苓藍轉而無可奈何地看他一眼,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?

“周恙,放手吧,我馬上要嫁給彆人了。”

沈苓藍聲音平淡。

“不,不可能!”

周恙全力拉扯著沈苓藍,周圍的人無一敢上前,一個是周家大少,一個是沈家小姐,傷了誰都不是他們擔待得起的。

“冇聽到嗎,她不願意。”

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,眾人齊齊看向身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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