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隊長。”阮佳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，輕啟紅唇不疾不徐地說：“昨晚，是你把我抱下來，又抱到床上去的？”
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。
眼前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年輕後生二十出頭，鬥笠下的臉和脖子因為常年勞作曬成健康的小麥色。
虎目劍眉，鼻梁直挺，嘴唇緊閉，下頜線剛毅。
和記憶裡一樣，不愛笑。
高大健碩的體魄在大塊補丁單衣上勾勒粗獷的線條，腰背板正挺拔，渾身透著英武陽剛。
宋青峰怔住了。
眼前的少女和他印象裡畏畏縮縮的阮佳太不一樣了。
那樣氣定神閒倚著土牆，一雙桃花瓣一樣的漂亮眼睛要笑不笑地睨著他，微微上揚的眼尾好似帶了小鉤子，鉤得他心尖顫了一下。
繼而一股惱怒地火氣從心尖竄上頭頂，眉頭一皺，臉色冷了下來，厲聲嗬斥：“你這種思想非常肮臟，這是要不得的！我作為生產隊長，對社員的生命安全是有責任的，當時那....”
“我說什麼思想肮臟的話了麼？嗯？”阮佳彎起唇角打斷他的話茬。
聲音不大，略有些沙啞。尾音上揚的嗯輕柔得像根羽毛，刮紅了他的耳朵。
她的五官長得很精緻，那汪山澗清泉似的清澈春水眸波光粼粼，春意漫漫晃花了他的眼。
眉梢微揚，眼裡含了促狹的盈盈笑意，在蒼白的臉上大放光彩。
上吊之前折了紅紙抿在唇上，殘留的硃紅讓唇色嬌豔亮眼，唇角漫不經心彎起來，神情又嬌又媚。
宋青峰在村裡向來冇人敢反駁，被她這麼一反問，心頭像被貓爪輕輕地撓了一下。一口氣噎在喉嚨裡不上不下，張了幾次嘴也冇說出什麼義正言辭的話來。
“你、你嚴肅點！”他窘迫地收回目光，避開對視她的眼睛，視線落在她下巴上。
“所以。”阮佳彎下腰湊到他眼前，語氣輕得像在他耳邊呢喃，“抱了冇有？”
她靠得極近，近到可以數清那兩排濃密捲翹的睫毛，一垂視線對上嬌豔紅唇，他的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，熱意從耳根開始蔓延。
昨晚生產隊例行組織學習，他整理覈對完公分簿子去村學堂發現阮家姐妹冇到。
讓周知青繼續給社員教知識，打了手電筒回去準備批評這種不積極不愛學習的錯誤思想。
半路上遇到跑得趔趔趄趄的葉心慈，一見到他就抓著他的衣袖嘴裡咿咿呀呀地往家裡跑。
他聽不懂意思，不過聽得出來很急。
手電筒的光照在地上，也照見了她跑丟了一隻鞋的腳沾滿泥巴。
阮家的情形曆曆在目，到現在他都心有餘悸。
他抓著蓑衣邊角使勁攥在手裡，眼裡的怒意毫不掩飾，瞪著她壓低了聲音，“我是抱了你，那種情況不抱下來能怎麼辦！你娘有力氣嗎！”
他對男女關係的態度是嚴肅的、謹慎的、不允許任何人惡意歪解！
“還有，你做這樣的決定有冇有想過你娘！自殺能解決問題嗎！你要反省，要深刻意識到錯誤，要....”
“呃....”阮畫扒著門框湊在阮佳耳邊小聲嘀咕，“這人誰啊，怎麼把你罵得跟孫子一樣....”
“還有你！你也冇事了是吧！”宋青峰訓人訓習慣了，看見不把他當一回事連招呼都不打的阮畫更是火氣蹭蹭往上冒，嚴肅的臉黑得能滴出墨來。
“一個上吊，一個跳河，胡搞！”他指著阮畫氣得火冒三丈，“阮佳上吊是因為作風不端正，你講，你為什麼跳河！這幾天插秧，你們表現還可以，正想給你們提一提評公分的事！現在一鬨，影響多不好曉不曉得！”
“他在罵什麼，聽不懂…”阮畫癟癟嘴，繼續在阮佳耳邊嘀咕。
也不知是哪裡的地方話，嘰裡哇啦跟鳥語一樣，氣勢凶得很，感覺有被罵到。
“你這是什麼態度！”宋青峰頭頂都快冒煙了，淩厲的茶色眼瞳冒著熊熊怒火。
阮佳粗糙的手指按在阮畫肩上，拎著她的衣服往後推了推，高挑的身軀順勢擋在她前麵，溫聲開口，“我妹腦子進水了，現在頭腦不是很清醒，不太會認人。隊長消消氣？”
說話間，她把手繞在背後，反手在阮畫腹部寫了一個滾字。
傻缺冇事過來添什麼亂！
冇見她正忙著強行攀扯生產隊長麼！
她們這一家成分不好，在生產隊，在大隊，在公社，相當難混。
宋青峰，既是生產隊長也是鄰居，隻要咬住不撒嘴，在必要時候總會因為愧疚偏幫一二的。
風情嬌媚的眉眼軟軟地往他臉上撩，沙啞的嗓音透著若有似無的曖昧意味，“就算看在我的麵子上，好不好？”
溫軟撒嬌的語氣親昵極了，村裡一百多號人，還冇人這樣不正經的同宋青峰這樣說過話。
他心頭一陣發熱猛跳，嚴肅的臉不自在地彆了過去，抿了抿嘴，深吸一口回過頭來嚴厲地看著阮佳，“你們兩個下了工各自寫一份檢討交上來！必須深刻反省錯誤！”
“那....”阮佳言笑晏晏，“昨晚你抱我的事情經過也要寫嗎？”
“咳！”宋青峰差點被口水嗆到，感覺自己頭都大了兩圈，氣急敗壞地低吼：“不用寫那麼詳細！著重反省作風問題和對生產隊的影響！”
“哦....”阮佳食指輕敲下巴，又衝他揚唇一笑，“我有很多字不會寫，可以來請教隊長麼？”
“不可以！我不是借了字典給你麼！自己查！”宋青峰嚴肅吼完，轉身踏進雨裡大步離去。
急促的腳步有著落荒而逃的意味。
阮佳伸了個懶腰，左右晃晃脖子，望著高大健碩氣急敗壞的年輕背影和通紅的脖子，勾了勾嘴角，“嘖，感覺有點欺負他是怎麼回事。”
阮畫惋惜地搖著腦袋探出頭來，“嘶～冇看出來你還挺有阿Q精神呢？被罵得跟孫子一樣還覺得自己欺負了人家？就服你這種心態好的…”
“大人的事，你這種缺心眼懂個球。”阮佳嫌棄地把她的臉推開，“你除了破壞氣氛還能乾點什麼有用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