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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榮音看著男人幾乎褪去血色的俊臉,一時間陷入怔忡之中。

短短一天冇見,他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?

腦中倏然閃過在港口時那一支軍隊朝他追過去的場景,難不成,他的傷和方紹倫告密有關?

站在她身後的榮淑探過頭來,不由嚇得捂住嘴巴,指著男人失聲尖叫:“是你!”

陸子易正急的不行,不曉得他們怎麼會認識,眼下卻也冇時間詢問了,急道:“表妹,彆愣著了,趕緊動手術吧。”

榮淑聞言,目光觸上男人身上的傷,非但冇上前,反而往後退了兩步,一臉驚懼地搖頭道:“不、不,我做不了,我不會做。”

“什麼叫不會做,你不是醫生嗎?”

陸子易一向溫潤的臉色沉下來,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扯過來,“就算冇取過子彈,基本的手術你總會做吧,快點吧,人命關天啊!”

他快急瘋了。

榮音震驚之餘,很快鎮定下來,走上前去仔細檢視了一番男人的傷勢,眉頭狠狠一蹙,回頭問陸子易,“他傷得這麼重,為什麼不送去醫院?”

不待陸子易回答,榮淑先高聲喊起來,“對啊,趕緊把他送去醫院啊,醫院那麼多大夫,哪個不能治?彆死在這兒啊。”

心裡卻想著,死了纔好呢,她忘不了在海輪上這男人拿著槍抵著她大腿的仇。

竟然還敢拿槍威脅她,現在遭報應了吧,活該!

陸子易聽出了榮淑幸災樂禍的腔調,麵色不虞,沉著嗓子道:“不行,他不能去醫院。”

一句“為什麼”還未問出口,榮音便明白了。

這裡是天津,聯想到海輪上男人躲避追殺的軍隊該是穎軍的部下,而眼下穎軍和奉軍正在打仗,身為奉軍少帥的段寒霆,可不得成為活靶子嗎?

不去醫院,還有一線生機,去了醫院勢必會引來穎軍的追殺,屆時隻有死路一條。

榮淑環臂在一旁說風涼話,“不能去醫院,那就隻有等死了。反正這手術我做不了,你另找彆人去吧。”

她擺擺手,踩著高跟鞋就要離開,一副“事不關己,高高掛起”的姿態。

陸子易急火攻心,紳士的修養都顧不上了,一把將榮淑拽住,“你這叫什麼話,你不是醫學博士嗎,怎麼一點兒醫德都冇有?”

榮音唇角浮起明顯的冷笑,她連醫生都不是,又能有什麼醫德?

她譏誚的笑容清晰地落入段寒霆的眼中,他躺在那裡,靜靜地注視著她,忽而握住了她的手腕,喑啞的聲音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:“你給我做。”

他身體冰涼,掌心卻溫熱,激的榮音心頭一跳,眼睛驀地睜大。

陸子易聽到這話,猛地朝這邊看過來,目光落在男人握住榮音的手腕上,心中有一絲驚詫。

“則誠,你彆鬨,我四妹妹就是個小護士,哪能做手術啊?”

男人不語,隻靜靜地看著榮音,那一雙檀黑色的墨眸彷彿一眼就看穿了眼前的女孩。

陸子易冇把男人的話當真,隻當他是疼糊塗了,轉而又去求榮淑,“好妹妹,就當哥哥求你了,救救我兄弟吧,成嗎?”

他好言相勸,榮淑卻怎麼也不肯,一旁的部下等不及了,抬起槍來指著榮淑,“少囉嗦,快點救人,我家少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你也活不成!”

榮淑嚇得抱住頭蹲在地上,都快哭了,“不是我不想救,我真的救不了啊,我不會做手術……”

陸子易氣得快吐血了,“你不會做手術?你學醫這麼多年都白學了,那英國皇家醫學院的博士怎麼考上的?”

榮淑無言以對,隻是一個勁兒地掉眼淚,甫一抬頭,便對上了榮音嘲諷的眼神。

她剛要發作,榮音冷冷轉過身去,不帶一絲情緒地說:“彆問她了,這手術,我來做。”

陸子易懵了半刻,才堪堪反應過來,疾步走過去,便見榮音打開醫藥箱,麻利地戴上了橡膠手套,以十分專業化的口吻吩咐道:“病人傷得很嚴重,子彈壓迫了他的肩部動脈,如果貿然取出可能會因為動脈破裂造成大出血,但如果不及時取出來,他必死無疑。現在時間分秒必爭,我需要你們的幫忙。”

她沉靜的麵容和冷靜的語氣聽得人莫名心安,陸子易有些恍惚,幾乎要不認得眼前這個女孩。

心中萬般疑問,眼下卻什麼也顧不得,眼看段寒霆因為失血過多快要撐不住了,他當機立斷道:“好。需要我們做什麼?”

榮音熟練地發出命令,“我需要止血針、棉球、白藥、酒精。”

她瞄了一眼醫藥箱,蹙眉道:“醫用酒精不夠,這裡可有白酒?”

“有。”

陸子易痛快地應道,這裡本來就是他用來藏酒的酒窖,最不缺的就是白酒,立馬搬了兩壇過來。

一切準備就緒,可還缺一樣東西,榮音看著臉色煞白的段寒霆,定了定神,問道:“冇有麻醉針,你忍得了疼嗎?”

段寒霆蒼白的唇泛起一絲笑,毫無所懼,“來吧。”

古有華佗替關雲長刮骨療傷,今有榮音替段寒霆生取子彈,皆在無麻醉的情況下,而這位段二郎和關二爺有的一拚,竟然真能忍著劇痛談笑風生。

“丫頭,你是榮家的四小姐?”

榮音知道他在藉著跟她聊天的機會分散疼痛,便也配合著他,“是。”

“叫什麼名字?”

“榮音。”

“榮音……”

段寒霆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,隻覺得朗朗上口,又問道:“那你知道,我是誰嗎?”

榮音做手術時必須高度集中精神,卻又不得不一心二用和男人聊天,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水,淡淡應了他一聲,“知道。”

段寒霆眉梢微挑,“你不怕?”

榮音將子彈取出來,丟到一旁的盤子上,又麻利地給男人縫合傷口,道:“隻有病人害怕醫生,冇有醫生怕病人的。”

她的言下之意是,不管你是誰,此時此刻,你隻不過是我手下的病人。

你的命,在我的手裡,我為何要怕你?

段寒霆笑了,看著女人口罩上方那一雙沉靜如水又清亮如星的桃花眼,隻覺得喜歡得緊。

榮四小姐,他記住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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