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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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安脾性良善,甚少有如此義憤填膺的時候。

白芝妙是早已看淡了這些身外之事的人,可卻還是因貼身丫鬟的這句叫嚷而提起了心。

她的眸光順著秀安的話語落在了林容婉賞下來的瓷器之上。

日頭正盛,暖洋洋的光暈透過支摘窗照進內寢之中,讓白芝妙瞧清楚了那瓷器的樣貌。

明明是兩尊方方正正的白玉雙耳瓶,可瓶身處卻多出了一道自瓶口蔓延至瓶底的劃痕,這道劃痕如此突兀顯眼,破壞了玉瓶所有的美感。

白芝妙緩了緩心神,竟是從貴妃榻上起了身。

她輕攏慢調地走到了秀安身前,接過了她手裡的瓷瓶,似笑非笑地問:“她送這樣登不得檯麵的瓷器給我,是為了我讓我明白我自己的身份嗎?”

秀安卻隻是蹙著眉頭不忿道:“一會兒世子爺回府後,姑娘可要與他好生抱怨一番。若您一味地忍讓下去,這成國公府裡的人隻會越來越過分。”

她方纔還在門外守著的那兩個嬤嬤那兒受了些閒氣,又被林容婉送來的瓷瓶氣了個夠嗆,雙眼微微泛紅,瞧著有些委屈巴巴。

白芝妙尚且還能維持幾分氣定神閒的淡然,可垂在身側的柔荑卻止不住地發起顫來。

她不在乎林容婉是否故意藉著不值錢的瓷器來輕賤她,她隻是覺得自己像極了這一隻殘破的雙耳玉瓶。

本是清白身,落入泥濘之中,便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,讓人嗤笑、令人輕視。

可她不想落得如此境地,她想堂堂正正地活在這世上,想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,想成為成惘之名正言順的正妻。

林氏不過是個破落戶家的卑微庶女,僥倖嫁給了成惘之為妻,便癡心妄想地要謀求著不屬於她的東西。

羞辱她?且看林氏有冇有這個本事。

白芝妙忍著眸中的淚,半晌才生生地嚥下了心裡的悲愴,隻朝著秀安莞爾一笑道:“你放心,我心裡有數。”

黃昏時分,成惘之被繁雜的公事磨得很是疲憊。

他照例在回府後先去瞧了眼鄭氏,之後便繞道來了倚雪閣。

一進倚雪閣,他冇打眼瞧見白芝妙身邊的秀安,卻望見了兩張熟悉的麵孔——康嬤嬤和安嬤嬤。

這兩位嬤嬤正在庭院裡灑掃落葉,麵貌一如往昔般拘謹肅正。

成惘之記得這兩位嬤嬤都是伺候鄭氏久了的老人了,且在成國公府裡也很有體麵,怎麼今日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倚雪閣?

他尚在疑惑之時,康嬤嬤和安嬤嬤已放下了手裡的笤帚,笑著走到成惘之跟前行了禮:“奴婢見過世子爺。”

這時裡屋的秀安聽得外間此等聲響之後,立時慌慌張張地走到了門扉處,滿眼殷切地凝視著成惘之。

“嬤嬤們怎麼來了倚雪閣?”成惘之語氣不善地問。

康嬤嬤與安嬤嬤敢在白芝妙和秀安跟前擺大譜,卻不敢在成惘之麵前露出半分不敬來。

“太太憐惜白姑娘體弱,這倚梅閣內隻有秀安一個丫鬟著實太少了些,姑娘若是有個頭疼腳熱的,秀安一人也不頂用。”康嬤嬤早已想好了說辭,便言笑晏晏地與成惘之道。

這番說辭的確是為了白芝妙好,成惘之也挑不出錯來,隻是好奇鄭氏一向厭惡白芝妙,隻恨不得將白芝妙趕出成國公府纔好,如今怎麼又願意分派嬤嬤來照顧她?

康嬤嬤瞥見了成惘之臉上的疑惑,便適時地出聲解釋道:“太太對白姑娘有些偏見。幸而夫人在旁苦勸了一番,太太便也放下了對白姑孃的成見,人都進了我們成國公府,總不能再讓太太落個照顧不周的罪名。”

林氏?

成惘之愈發驚訝,他心頭掠過千百般的猜測,卻不想為是林容婉為白芝妙說了好話。

她為何要這樣做?成惘之不明白。

廊道上立著的秀安見成惘之久久不往正屋的方向走來,再按捺不住心裡的焦急,便走下了青石台階,朝著成惘之斂衽一禮:“世子爺,姑娘有話要與您說。”

成惘之這才收攏起了蹁躚作亂的神思,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了倚雪閣的正屋。

屋內,白芝妙正柔弱無依地坐在一方團凳之上,她那雙似顰非顰的美眸正泫然欲泣般地凝在案邊的瓷器之上。

成惘之慌了神,問她:“這是怎麼了?”

白芝妙彆開俏美的臉龐,拿帕子抹了抹淚,隻說:“爺終於回來了。”

自成惘之迫不得已成親之後,白芝妙已鬱鬱寡歡了許久,在他跟前總是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,今日卻是罕見的柔順。

成惘之彷彿受到了些鼓舞,便朝著白芝妙走近了兩步,纔算是瞧清楚了流連在她姣美麵龐上的委屈之色。

“是誰欺負了你不成?”他問。

白芝妙隻是含淚地自嘲一笑,又倔強又傷心地捏住了手邊的軟帕,似是不願扯出讓她難堪的隱情來,可迎上了成惘之滿是關懷的眸光,便又哽嚥著說:“我知曉自己配不上世子爺,哪怕做世子爺的通房丫鬟也是高攀。所以我也不抱著能與世子爺廝守一生的奢望,可她為何要如此作踐我?”

她的哭聲淒厲又婉轉,彷彿是一場滾刀子般的秋雨,將成惘之的心刺出了細細密密的痛意。

“什麼作賤?誰作賤你了?”成惘之沉著聲問。

白芝妙隻是怮哭著不語。一旁的秀安也噙著淚跪倒在了成惘之麵前,聲淚俱下地說:“世子爺,太太讓康嬤嬤和安嬤嬤來伺候姑娘本是好意,奴婢人微言輕地也不敢妄議什麼,可夫人為何要送來這樣的雙耳玉瓶作踐姑娘?姑娘在教坊司輾轉流離,幾乎是拚了命才保下了自己的清白,隻怕映在外人眼裡她就如這烙上殘破印記的玉瓶一般臟汙了。”

她這番錐心之語不僅剜痛了成惘之的心,更讓一旁靜坐著的白芝妙陷入了深切的悲傷之中。若方纔的怮哭是為了讓成惘之憐惜,那麼此刻的淚則是出自她的真心。

雙耳玉瓶本是潔白無瑕的精緻珍貴瓷器,有了一道橫亙著全身的殘破劃痕後,便變得一文不值。

正如她白芝妙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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