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時節,京城各處大街小巷裡都是副春意蓬勃的景象。
沿途的走卒販夫挑了木箱來回叫賣,又有俏美的小婦人拋了袖子招攬來往的客人們去自家酒樓用膳。
成國公府的花宴便設在此等草長鶯飛的時候。
下人們晨起時便開始忙碌,各人身上都套了大紅色的鮮亮比甲,忙碌地穿梭在抄手遊廊之中。
林容婉也起了個大早,先去蘭苑服侍了鄭氏起身,聽她緩聲提起了今日來府上赴宴的賓客名單。
“婉容公主和朱玉縣主都是貴客,不可怠慢了去。那康平王府素來與我不對付,隻怕今日會抓著你的出身嘲笑你,你且端莊淡然一些,不要為了這個糊塗人傷心。”鄭氏提點著林容婉道。
林容婉將鄭氏的話語牢牢記在心間,亮晶晶的美眸裡湧起幾分欽佩之意。
隻見她從大丫鬟玲瓏手裡接過了溫得熱熱的花果茶,恭敬地遞到了鄭氏跟前。
鄭氏抿了一口茶後,林容婉便陪著她走到梨花木桌旁,覷著一桌香氣四溢的早膳,她殷勤地立在鄭氏身旁,擺出了一副要為她佈菜服侍的模樣。
鄭氏卻笑著指了指身旁的團凳,隻道:“快彆忙前忙後地伺候我了,你也累了一上午了,快些坐下來與我一起用早膳吧,一會兒咱們還要去前院待客。”
如今鄭氏是愈發喜歡端雅又孝順的林容婉,尤其是由倚雪閣裡的白芝妙一襯托,林氏這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庶女方有大家閨秀的風範。
婆母既發了話,林容婉也不好推辭,這便虛坐了半個屁股,胡亂揀了點清淡爽口的小菜吃下了肚。
用過早膳之後,婆媳兩人便趕去了成國公府正門前的門廊處。
鄭氏自己打扮的雍容又華貴,回身瞥一眼林容婉,卻覺得清麗的姿容裡少了點豔壓群芳的明豔。
思忖一番後,鄭氏便從自己鬢間摘下了一支累絲金蝶朱釵,讓丫鬟們替林容婉好好簪在冠發之上。
“這珠釵正襯你這如花似玉般的年紀,便送予你吧。”鄭氏笑著道。
林容婉掂了掂這分量沉重的朱釵,便知曉其價值昂貴,一時間哪裡敢收,隻道:“兒媳已饒了母親不少好東西了,怎麼敢再收這金釵?”
鄭氏卻斜眼笑她:“都是一家人,彆說兩家話。隻要你能籠絡住惘之的心,早日為我們長房生下個健健康康的嫡長子纔是正道。”
一旁簇擁在鄭氏身旁的丫鬟婆子們俱都偷偷調笑揶揄起了林容婉,隻不過是說些吉祥話,祝她早日有“好訊息。”
林容婉便適時地垂下螓首,露出一副含羞怯怯的模樣來。
可她心裡卻是慘淡一片,外人都還不知曉她與成惘之尚未圓房,時至今日她仍是處子之身呢。
說話間,門廊外的小廝便隔著簾子稟告道:“賓客們的馬車都到了。”
鄭氏便領著林容婉去紅漆木大門處迎客,林容婉雖是頭一次曆經此等恢弘的大場麵,貴婦人和閨秀們望向她的眸光裡既溫和又染著幾分審視的意味。
她心裡雖有幾分怯弱之意,可在鄭氏的提點下便也挺直了脊背,朝貴婦人們盈盈點頭問好。
花宴行到中途時,鄭氏領著賓客們去成國公府內花園賞景。
成國公府的園林之景在京城裡也是極為別緻的景地,流水小家、巍峨假山,配著一叢叢翠綠透碧的竹林,頗有幾分桃花源外的清雅與超然。
一眾貴婦人們都對這景色讚不絕口,隻有康平王妃倨傲著麵容,冷笑不止地說:“今日成國公夫人請我們來賞花,這花冇瞧見幾朵,倒是光顧著逛園子了。”
當年康平王妃與鄭氏一同瞧上了成國公成望山,兩人都是出身矜貴的世家貴女,為了這一個成望山幾乎打得老死不相往來,最後鄭氏占了上風,康平王妃容氏隻得嫁給了康平王做續絃。
其餘的貴婦們都知曉兩人之間的官司。
鄭氏深受成國公的疼愛,成婚二十餘年依舊盛寵不衰,況且如今成國公蒸蒸日上,很是得罪不得。
另一頭的康平王是聖上胞弟,當初還為了聖上的登基大業損了一條腿,聖上極為愛重這個胞弟,康平王顯赫昌盛,也是得罪不起。
所以康平王妃一對鄭氏發難,那些能言善辯的貴婦人們都彷彿失了聰一般,冇人敢出聲為鄭氏說話。
鄭氏心裡惱極了康平王妃。
譬如今日的花宴,她根本冇有宴請康平王妃,她卻不請自來,回回隻是要來給鄭氏添堵。
內花園裡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就在鄭氏肅起了端雅的麵容,不願多搭理康平王妃時。立在她身邊的林容婉卻突然開口道:“花宴不過是個名頭而已,母親特地下帖子來宴請諸位夫人們,一是為了聯絡彼此的感情,二也是想讓夫人們出府散散心。”
她的嗓音清麗得如鶯似啼,飄入人耳畔時彷彿漾著能撫慰人心的魔力。
“我才嫁來成國公府。母親卻從不拘著我去這兒去那兒。這內花園的景色既清透又飄然,每回途經此地,我都覺得心神開闊呢。”
林容婉抱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,竟是截斷了康平王妃的話語,愣是要為鄭氏說話。
康平王妃容氏瞪了一眼林容婉,心裡千萬般的不悅,凝神思索之後最後便化為了一句:“是了,你是個庶女出身,自然冇見識過什麼好東西。”
在場的貴婦人裡也有一兩個是庶女出身,嫁了人夫君爭氣,這才改頭換麵。
康平王妃忙著擠兌林容婉,卻不想也暗地裡得罪了這兩個貴婦人。
“王妃這話可是有失偏頗了,我在京城裡也逛過不少世家大族的園子,可哪一家都比不上成國公府的超逸脫俗呢。”秦禦史家的夫人已笑著為鄭氏打圓場道。
康平王妃剜了一眼秦夫人,還要再譏諷幾句鄭氏時,卻驟然想到了她今日趕來成國公府的目的不隻是為了打嘴仗。
她嘴角的絲絲惱意霎時勾出了個幸災樂禍的笑意,隻道:“什麼園子不園子的。今日我來成國公府,是為了瞧瞧白家小姐。聽說成世子心悅極了白家小姐,大婚之夜還撂下了正妻趕去了白家小姐的院子。成國公夫人,我倒是想問問你,怎麼一個罪臣之女、殘花敗柳,還能有這樣的本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