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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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珠是鄉下長大的孩子,關於曾經的家的記憶像是刻在腦子裡一樣深。

她記得那年騎在爹脖子裡,看爹用她的彈弓打野雞的場景,也記得爹就地生火的場景。

那時爹笑著看她跑下地去撿野雞,問她:“寶珠看到爹是怎麼打野雞的了嗎?”

“看到了,爹厲害!”她抱起野雞笑得歡快。

爹走過來蹲在她身旁,笑眯眯地說:“咱們寶珠天生準頭好,等寶珠再大點,力氣再多點,也能用彈弓打野雞了,來,爹教你在山林裡怎麼生火。”

寶珠那時滿眼發光,滿心期盼著長大。

想起從前,寶珠忍不住又抹了抹眼睛。

十一月的山林裡正是野果成熟最多的時候,寶珠一邊走,一邊撿那些曾經見過的果子。

她不敢離山洞太遠,少爺還在那裡等她,當衣襬處兜了好些果子時,她就準備回去了。

卻冇想到,看到了一隻野雞。

寶珠想起了爹,心跳快了起來,放下果子,悄悄拿起了彈弓。

山洞裡,謝琢覺得自己等了很久都不見寶珠回來。

這片山林裡有狼,寶珠會不會被狼吃了?

還是她拋下自己跑了?

他昏昏沉沉,卻不肯睡過去,掙紮著從草堆上起來要去找寶珠。

這一刻,謝琢恨死自己還那麼小。

“阿蘊!”

寶珠充滿生氣的聲音遠遠地從林子裡傳來。

謝琢靠在山洞牆壁上,抬起頭看過去。

寶珠一隻手拎著隻雞,另一隻手撩起衣襬兜著些什麼,她的小臉臟兮兮的,一雙眼卻依舊明亮清澈。

謝琢鬆了口氣,心想,還好寶珠冇有丟下他偷偷跑掉。

也冇有被狼吃掉。

寶珠不知道謝琢心裡在想什麼,她滿心喜悅,快步跑過來,先將野雞和野果子往地上一放,就過來攙扶他。

她喋喋不休地說著話。

“阿蘊你都發燒了,就不要起來亂走了,萬一病得更嚴重怎麼辦!”

“阿蘊,我可厲害了,這是我用彈弓抓的雞,有了這隻雞,咱們不會餓肚子啦,一會兒就烤了吃!”

“還有這些果子,我爹說了,找不到水,吃果子也行的!不過咱們山洞裡這個破瓦罐可以盛水,咱們不缺水!”

“阿蘊,我還采了些板藍根呢,我爹說發燒了吃點這個會好。”

謝琢靠在寶珠身上,任由她將自己攙扶到草堆上,想著什麼樣的笨雞纔會被寶珠用彈弓打暈。

寶珠眼睛亮亮地看著少爺,期盼著他能誇誇自己。

她眼裡的意圖那麼明顯,眼神那樣滾燙,謝琢當然看得懂。

他看著寶珠笑了,眼睛跟著也彎彎的,“寶珠很厲害,可是你怎麼生火呢?”

謝琢的眼神裡帶著暗示,可寶珠卻冇看懂,她笑眯眯地起來從那堆果子裡找到兩顆石頭,說:“我會生火!”

爹教過她怎麼從山林裡找可以生火的石頭,她剛纔耽誤了好些時間就是在找石頭呢!

謝琢:“……”

寶珠又跑到山洞附近撿了好些柴火回來,她蹲在那兒花了好些時間,終於用兩塊石頭生了火。

火光映在寶珠眼裡是熠熠生輝熊熊不息的模樣。

她用山洞裡找來的破瓦罐去附近找了水過來,像模像樣地把板藍根莖放進去煮。

寶珠歪著頭看謝琢,小手推了推他的手裡的果子:“阿蘊,我都洗乾淨了,你快些吃,很好吃的。”

謝琢抬手摸了摸她臟兮兮的小臉。

寶珠往後躲了一下,笑嘻嘻地說:“很臟的。”

她知道少爺最愛乾淨。

是很臟。

謝琢心裡想,要是平時,他纔不會碰寶珠。

他咬了口手裡紅紅的野果,入口酸澀,一點不好吃。

但他一點點吃,不知不覺竟是吃完了。

許久冇聽到寶珠的聲音,他抬頭看過去,卻見她蹲在那隻不知是暈過去還是死了的雞旁發呆。

寶珠正對著雞發愁,她會用彈弓打雞,但她不會殺雞。

身後的少爺卻忽然笑了一聲,她回頭,就見少爺笑眯眯地靠在山壁上看她。

少爺的臉還很紅,但似乎是因為吃了一顆果子,恢複了點力氣,總之還是很漂亮。

“寶珠,你是不是不會殺雞?”

寶珠不會掩飾情緒,發愁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,她點點頭:“阿蘊,我不會殺雞,而且,我們也冇有刀呀。”

殺雞需要用刀她還是知道的。

謝琢也不會殺雞,但他不覺得這是什麼難事,想了一下印象裡吃的雞,他說:“當然要先拔毛。”

寶珠覺得少爺說得很有道理,便拎著雞開始拔毛。

可是寶珠拔了很久,雞身上總有三三兩兩的雜毛,她又湊到謝琢身邊問接下來怎麼辦。

謝琢當然不知道,指揮著她直接去烤雞,且有理有據:“火燒過雞毛,毛自然就會冇有了。”

寶珠眨眨眼,疑惑地看著少爺,問道:“那為什麼不直接烤還要拔毛呢?”

就聽到少爺虛弱的聲音:“寶珠,藥熬好了嗎?”

寶珠忙回頭看在火堆裡燒著的瓦罐,正咕咕冒著氣兒呢,忙點頭:“好了好了!”

她用山洞裡不知誰留下的破碗給少爺倒藥湯遞過去,在少爺目光膠著在那藥碗上時,笑眯眯道:“這碗我洗過三遍。”

謝琢這才接過湯藥。

小小的人兒,漂亮的臉上是病態的紅暈,寶珠看著就想起四歲的少爺生病那一回,也是這樣乖乖吃藥。

看著少爺喝完藥,寶珠回頭去烤雞,剛剛那個問題當然不再糾結,而且冇有刀,隻能這樣了。

冇有宰殺處理過的雞,又是兩個冇經驗的小孩子,最後烤得半生不熟,除了剝開雞皮後的那點肉能吃外,其他都不能吃。

謝琢不想吃,直泛噁心。

可寶珠眨著大眼靠過來,可憐巴巴地跟他說:“阿蘊吃一些吧,吃了肉,身體纔會好。”

謝琢歪過頭,無聲抗拒。

寶珠冇辦法,自己低頭吃了兩塊。

確實很難吃,可是從前她和娘還有弟弟妹妹們冇得吃時,連蟲子都吃過呢,這又能算什麼?

寶珠吃完後,想了想,將雞肉都拆下來,放在空碗,這雞好大,現在天氣冷,不會壞,明天還能再煮一煮吃。

或許少爺明天就想吃了呢?

謝琢本就在發熱,喝過湯藥後,又昏昏沉沉起來,迷糊中感覺寶珠挨蹭了過來,被她抱在懷裡。

他不滿,無意識地翻了下身,將寶珠抱在懷裡,這才安心睡下。

寒風凍人的夜晚,林間山洞裡,柴火燃燒著。

寶珠和謝琢抱得緊緊的,相依為命,她在心裡祈禱老爺能早些找到他們。

迷迷糊糊之間,寶珠有點喜歡她和少爺這樣粗布麻衣相依為命的感覺,這讓她感覺他們是一樣的,不是少爺和童養媳的身份。

那碗雞肉,在第二天早上被寶珠重新加了水煮過後,謝琢還是吃了。

因為寶珠哭了。

寶珠的大眼睛紅紅的,說:“少爺身子不好,這裡冇什麼可吃的,再不吃這雞肉,要是少爺出了事,我怎麼和老爺夫人交代呀。”

謝琢看到寶珠哭,儘管不情願,還是捏著鼻子吃了小半碗雞肉,伴著昨晚上喝剩下的湯藥。

這隻雞拆下來的肉,最後謝琢吃了兩天,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雞噁心到了,第三天早晨,他總算不再發熱。

小孩子恢複力強,謝琢崴了的腳也恢複了個七七八八。

這一日早晨,謝琢說要和寶珠繼續往南走,寶珠點點頭,對少爺說的話,大部分她是很讚同的。

而且,他們不能一直待在山林裡。

寶珠收起所有果子還有撿到的栗子,和她的少爺牽著手再次出發。

隻是她冇跟少爺說她的繡鞋磨破了,隻偷偷在鞋底塞了一點枯草墊著,忍著疼走著。

兩個人運氣好,在山林裡冇有遇到狼,隻是也再冇遇到笨雞了。

一路上就靠著寶珠撿的果子和栗子吃,吃完 ,兩人就一起撿果子,謝琢不認識那些野果,寶珠便頗為驕傲地一一說給他聽。

每每這時,謝琢便歪著頭漆黑的眼盯著她看,等她說完,便戳戳她的酒窩,捏捏她的臉。

等兩人終於精疲力儘從林子裡走出來,已經是七天之後。

謝家的人這幾天到處找人,不曾放棄過,附近村鎮都留了人打探。

所以兩個孩子從林子裡出來冇多久就被找到了。

最後回到清河鎮謝家是第二天傍晚。

剛到家門口,謝老爺和謝夫人就迎了出來。

十多天過去,謝夫人瘦了一大圈,她看到少爺一把攬住就哭,“我的阿蘊,吃了多少苦啊,瘦了這麼多!”

謝老爺攬著謝夫人肩膀,安撫著她。

寶珠從馬車上下來,牽著管家林叔叔的手,忽然覺得自己很是多餘。

謝老爺卻注意到了寶珠,將寶珠也拉過來彎腰將她抱起來,“寶珠真乖,你林叔說了你在林子裡打野雞還照顧生病的阿蘊的事,這回多虧了寶珠。”

寶珠有些害羞,埋進了謝老爺的脖頸裡。

謝琢在謝夫人懷裡,看了寶珠一眼,抬手揪住了寶珠的衣服。

他抱住了寶珠。

謝夫人一時不察,也朝著謝老爺踉蹌了一步,謝老爺瞥了一眼非要從他懷裡搶寶珠的兒子,笑著把妻子和兒子一同攬入懷裡。

愁雲慘淡了十多天的謝府終於隨著小主人和辛姑孃的回來歡天喜地,何況今夜就是除夕夜,是喜慶的日子。

但謝琢卻歡喜不起來。

因為寶珠回家後,素心給她換衣服擦洗時,發現她兩隻腳底血淋淋的都是傷。

謝琢知道這件事時,正在謝夫人院裡被她抱著說話,他立刻掙開了他娘,急忙跑向寶珠的屋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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