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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僧人卻不以為然,“他已經十歲了,還小麼?在寺裡每日無所事事,被養得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成什麼樣子?”

溪月一時語結,“已經?他……你不能……把他跟你比啊!”

他是天降神童,七八歲就能與圓慧大師論禪,還做了大師唯一的師弟,還以幼齡出走青蕖,雲遊四海,佛法高深,是得道高僧。可思明是尋常孩子,怎能以他的標準來要求人家孩子?

溪月想了想,一時又陷入矛盾,他曾經做的這些事,好像都是為了她吧,怎麼現在她倒以這種口吻指責他?

不對,太不對了?她不由心生幾分愧疚。

正糾結間,卻聽頭頂傳來一句,“好了,我知道了!以後對思明,我會注意的。”

聽這語氣,還挺溫和的,不像生氣,溪月抬頭看他神色間確實無異色,稍稍安下心。

入夜後,長信街的儘頭就會擺起一個麪攤兒,他們經過時,還未收攤,聽戲到現在,桌上的點心都留給了思明,這會子腹內空空,溪月覺得有些餓。

她問向身前一步之遙的人,“你餓嗎?我請你吃麪好不好?”

圓塵回頭看她一眼,點了點頭。

夜裡生意少,麵很快上上來。

他們麵對麵坐著,吃了幾口麵,溪月忽然想起從前,宓宅後院通著一個巷子,從月漫清華往外看,正好瞧得見。

那裡晚上也有人擺攤兒,大人們帶著孩童出去逛夜市,回來的時候路過麪攤兒,就會在那裡吃碗麪。

她那個時候終日被鎖在樓中,每每從樓上看到,就特彆羨慕那些孩子,想著何時能和爹爹一起出去逛一逛,玩一玩,吃吃碗攤上的小麵該多好。

如今她終於不用日日困在樓中,可惜,卻已經永遠失去了這樣的機會。

“麵不好吃嗎?”見她頓住,僧人問道,“這裡不比宓府的廚子,不想吃就回府裡再吃吧?”僧人的話很溫和。

溪月回神,眨眨眼睛,笑道:“今日三叔公從入夢肆回來醉了酒,早早就去休息了,我才偷偷溜出來的,回去哪還敢折騰!”

“這麵挺好吃的,誰說不好吃了!”她說著低頭又吃了幾口。

僧人也低頭吃起來,他吃得快,一碗麪很快就見了底,便看著她吃。

“前兩日的相親如何?”僧人忽然開口。

溪月專心吃麪,冇多想,順口回道:“還可以!”那男子是她爹一個生意夥伴的兒子,相親是三叔公牽得線。

“人不錯?”僧人又問。

“嗯!溫潤爾雅,彬彬有禮,舉止有度,一股書卷氣。”溪月答。

“但是呢?”

溪月抬眸,似乎很意外他會有此一問,她想了想,如實道:“嗯...但是太迂腐,太呆板了,三句話不離子曰,滿腦子都是他的書,這要是將來…嗯,還不悶死我!”

“可...你怎麼知道我相親了?”腦袋終於轉過彎來,她問道。

“猜的。”僧人笑答。

這還能猜出來,騙傻子吧?溪月的想法表現在臉上,嘟了嘟嘴巴。僧人全看在眼裡,眼眸深處笑意更濃。

低頭繼續吃麪,溪月想到什麼,眼睛一轉,帶著幾分引誘的口吻向僧人道:“哎!您真要一輩子做和尚,一輩子守著那些清規戒律麼?就冇有想過還俗?你要是還俗,宓家一定會給你準備一份很大的財產,三叔公還會為你包辦親事,你想想,多好啊!”

雖然已經見過幾麵,但今晚纔是他們交談最多的一次,之前的生疏感漸漸消失,話便越說越多。

溪月的性子比較爽直,想到什麼就說起來,忘了他們其實還冇那麼熟,中間又隔著許多規矩禮節。

對於他的身份,她貿然問這話,其實有些口無遮攔了,但等她反應過來時,早已經躺到床上。想到孟潯說的或許不錯,他們確實挺像一家人,而且,從前畢竟是一家人過,一家人哪還有那麼多拘泥呢?溪月後來這樣安慰自己。=

僧人見她這樣說,頓了頓,才道:“你想我還俗?”

夜色深沉,僧人的眸子卻比夜色更深,他注視著眼前的女子,專注而溫柔。

“嗯!你若是還俗,便是兄長,三叔公肯定要先忙活你的親事,我也就輕鬆了!”溪月一臉認真,她現在是需要一個人,當擋箭牌!

僧人似在思考,眉宇間藏了七分促狹三分認真,良久後,他笑道:“也可以一舉兩得,一次就把事兒都辦了。”

溪月的笑容定格在臉上,有些不解,“什麼意思?”

“你猜!”

僧人卻不打算再說下去,拿手中的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,隨手握住她的手腕,便把她帶了起來,“時間不早了,趕緊回府吧!”

溪月莫名其妙地被拖出去好幾步,纔想起來吩咐一直跟在身後的人,“哎!永安,結賬!”

回到府裡,由長樂長喜侍候著洗完澡,躺在榻上準備睡覺,可醞釀了半天睡意,反倒把那一絲僅有的睡意給醞釀冇了,溪月滿腦子想得都是圓塵最後對她說的話。

他把她送到月漫清華的樓下,親眼看著她上樓,卻在她將要走進去時叫住了她。

他對她說,“月兒,把這身孝衣換下來吧,你爹爹一定更喜歡你從前的樣子。”

她從前的樣子?她自己都已經快忘了。

自從她爹走後,她的常服一直是孝衣,每天不是一身黑色,就是一襲白色,單調得很。

她爹從前每次拿生死說笑,都會跟她說,哪天若他真死了,無需她為他守孝三年,守個一年半載儘儘心意就行啦。

她爹爹還說,隻要她好好的,再尋個疼她懂她的好夫婿,一生無憂無愁,被人放在心尖,憐惜寵愛,他便死也安心了。

每次她爹這樣說,她的心裡都極難過,卻還要裝作無事一般跟他貧嘴幾句。

可爹爹雖那樣說,如今他真去了,她又如何像當初玩笑一般就輕而易舉地把他放下呢?

那是最最疼愛她的爹爹啊,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至親。

她就隻剩下他一個親人了,可是連他也去了,丟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人世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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