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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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元慶一愣,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來,這是個啥子情況?

通過之前的接觸,加之這幾天的行軍,李元慶對毛文龍的性子,或者說行為方式,有了一種說不上很深,但卻很直觀的瞭解。

不論做人做事,毛文龍都非常有‘藝術’。

可以說他剛正無私、賞罰分明,但很多事情,他卻並不是一根筋,死講原則,他會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,讓你也感覺到可以接受,甚至,很舒適。

這也是為何,陳繼盛、張盤、陳忠這些好漢們,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效命,踏上這條‘黃泉路’。

而在行軍方麵,他更是謹小慎微,十倍注重情報工作,每到一地,至少有十幾名哨探,散佈四周。

這些哨探,底子都是當年他在靉陽守備任上的種子,此時雖有很多新人,但以老帶新,他們的能力,並不用懷疑。

但此時,居然有快馬找到這裡來,他們明顯不是敵人,應該是毛文龍留的後手。

那~~,這種時候,這般情勢下,他們帶來的又是什麼訊息?

…………

陳繼盛的親兵牛二,大約三十出頭,滿臉溝壑,滄桑之間,滿是碎碎密密的胡茬。

他原本是秦中的獵人,一手箭術,很是了得。後來,因為犯了事兒,被髮配到遼東充軍。

本來,他在遼地混的並不如意,機緣巧合之下,被陳繼盛收留,便一直呆在陳繼盛身邊,可以說是親兵,也可以說是家丁。

大明太祖朱元璋在立國時開創的軍戶製,本質上,是想牢牢掌控這個龐大的帝國,萬世不朽。

但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,兩百多年過去,所謂的軍戶製,早已經是麵目全非。

現在大明的軍製,就是一個大的軍頭,領著無數的小軍頭,小軍頭下麵,又養著小小軍頭,再下麵,是家丁,最底層,纔是最基本的大頭兵。

不過,陳繼盛現在畢竟隻是千總銜,毛文龍也還冇起來,除了牛二,他隻有兩個親兵,都是粗壯、結實之輩,與李元慶交情都還算不錯,隻是不善使用弓箭。

後世時,無數磚家、憤青,都在狂噴大明的軍戶製,認為這是阻礙明軍戰鬥力的最重要原因。

但李元慶此時真正處在這個時代,切身處地的去思慮,一個軍官,如果手底下冇有幾個弟兄、親信,彆說到了戰場上,就算碰到尋常的打架鬥毆,冇人給你擋刀子,冇人給你拚命,那你這軍官,乾著還有什麼勁兒?

雖然李元慶也認同,家丁製耗費了太多的資源,但這個時代,受到小冰河的影響,大明,包括整個東亞地區,農業生產力極度下降,資源嚴重不足,在這有限的資源下,如果不采取這種‘保小家’的方法,那這些將領們,又拿什麼,去維護自己的威嚴?保持自己的影響力?

牛二也知道,李元慶雖然年輕,但與自家主子陳繼盛交情匪淺,在這種時候,他自然也不敢故意托大,見李元慶過來,忙笑道:“元慶兄弟,今天怎麼說?”

李元慶一笑,把手裡的酒壺遞到牛二手上,“二哥,將軍那邊有事情忙活。隻得辛苦咱們跑跑腿了。”

兩世為人,在人情世故方麵,李元慶自然有著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成熟。

這幾天下來,牛二也瞭解了一些李元慶的性子,這小兄弟,不論說話辦事,都很穩當,不會讓你吃虧。

他美~美的灌了一口烈酒,收拾起弓箭,大笑道:“哎~~,這辛苦啥?元慶兄弟,走著,二哥今天給你露一手。”

…………

李元慶招呼了自己的兩個小弟,牛二也招呼了陳繼盛麾下的三個壯漢,幾人迅速的進入了西南方向的密林子裡。

李元慶之所以纏著牛二,一方麵,確實是要打些野貨,改善一下生活條件,另一方麵,也是最關鍵的原因,這個時代,騎射纔是根本,想要在不損傷自己的情況下,殺傷敵人,弓箭是最有效的手段。

起碼,在現階段,李元慶並未發現大明粗製濫造的火器,有什麼優勢。

技不壓身嘛。

幾人在山間的密林子轉悠了小半個時辰,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,收穫還算不錯。

牛二打了五隻兔子,兩隻山雞,李元慶也獵到了一隻兔子,這是李元慶學習弓箭以來,第一次有所斬獲。其餘幾個小弟們,也撿了不少蘑菇、乾貨。

一行人興高采烈的回到營地,正看到毛承祿的幾個親兵,抬著一頭黝黑肥壯的野豬走下來。

兩邊人對望一眼,不由都是哈哈大笑,今晚夥食可是豐厚了。

牛二這邊雖然有點不服,但也隻能感歎自己點子背,冇有他們這般好運氣了。

回來把東西交給小弟們收拾,又令一個小弟給毛文龍那邊送去一份最肥美的,李元慶和牛二坐在帳篷邊,喝著小酒,天南海北的胡侃著。

但在這方麵,牛二怎的是李元慶的對手?三言兩語間,就把他的底子露出來。

牛二雖是獵戶,卻是祖輩幾代人傳承下來,在當地,有著近百畝山田,家底算是相當不錯,還娶了一個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的俏麗娘們兒為妻。

可由於某些原因,自己的婆娘雖然不錯,但牛二總感覺這大戶人家欠了他的。

開始還冇什麼,但男人嘛,這天長日久的,難免會心生怨氣,加之過了甜蜜的‘蜜月期’,他婆娘也隔三差五開始耍小性子,嫌這嫌那。

畢竟,牛二雖然算是‘中產’,但日子,畢竟還是不如人家大戶妥帖、舒服啊。

慢慢的,牛二心中怨氣愈甚,但卻不敢對自己的俏麗婆娘發作,某天晚上,藉著酒勁,又憑著這一身本領,他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了那大戶人家的家裡。

也興許是那大戶人家的二少爺美事太多了,遭了報應,牛二去的時候,他已經染上了花柳病,進氣多,出氣少了。

牛二本想蒙麵將其暴打一頓,出出心中惡氣,但一看這樣子,這樣把這小子來一頓結實的,那不是要償命嘛?

正巧那二少爺的夫人,過來給二少爺送藥。

牛二長這麼大,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漂亮的美婦人,相比之下,他那婆娘,就真是丫鬟和公主的差距了。

一時間,或許是魔鬼附身,當著那二少爺的麵兒,牛二做了些大逆不道的事兒……

但做完之後,牛二也後悔了,可惜,開弓冇有回頭箭,覆水難收。

牛二雖然把二少爺的夫人打暈了過去,但二少爺卻是生生看到了這一幕,怒火攻心之下,竟然嚥了氣……

事後,這大戶人家怎的能饒的了牛二?

雖然家醜不可外揚,但人家就是要殺人償命,也幸得牛二的老爺子,拚儘了大半家產,找了無數的門道兒,這才保住了牛二一條小命。

不過,李元慶卻是注意到,雖然對以前的事情莫名悔恨,但說到與二少爺夫人的最精彩處,他神色間,難以抑製的綻放出一種莫名的光彩,想來,這事情~~~,代價雖大,卻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閃光點了。

“二哥,您也是性情中人啊。這事兒,辦的痛快。男兒大丈夫,就是該有個男人樣嘛。咱不後悔。”李元慶笑著道。

牛二不由哈哈大笑,“來,元慶兄弟,咱哥倆兒再走一個。”

通過牛二的嘴裡,李元慶也瞭解了周圍很多‘二級親兵’的往事,基本上,他們都是些有手藝、又有膽的桀驁不馴之徒。

這其實也是遼地、甚至整個大明軍隊之‘殤’。

在後世看,遼地的土地當然不錯,天氣雖冷,但東北妹子**辣。

但在這個時代,關外畢竟是苦寒之地,但凡人家裡有點本事,誰又會來遼地?更何況是當兵了?

發配流亡千裡,說的就是這種狀況了。

而在更深層次上,遼地本土居民,雖然可以充作優秀的兵員,但在基層軍官層麵,卻是有很大的斷層,嚴重缺乏新鮮血液,至於高級軍官,那幾乎都是將門世家把持。

諸多方麵結合,遼地軍隊的戰鬥力,都是指望牛二這種‘二級、三級’親兵了。

這一來,如果是順風仗還好些,但一旦逆風……

對於這種狀態,李元慶此時也無法評價什麼,畢竟,在根子上,李元慶與牛二其實也並無不同,都是些桀驁不馴之徒,吃的就是‘刀口上舔血’這碗飯。

但這般下來,朝廷和大佬們的教化,隔著豈止一層?

又如何能發揮農耕民族、中原正統的威力,與強大的八旗鐵騎抗衡?

…………

李元慶和牛二在帳篷外乾喝酒、足喝了大半個時辰,陳繼盛這才匆匆趕回來。

李元慶注意到,陳繼盛的神色,非常凝峻。

牛二本來想跟陳繼盛炫耀一下今天的戰果,但一看陳繼盛的臉色,隻能把話咽回到肚子裡,趕忙去旁邊、吩咐小弟熱菜,準備開飯。

這種時候,李元慶自然也不會多話,隻是把酒壺遞給了陳繼盛。

陳繼盛用力灌了一大口,看了看李元慶,又看向了遠方遙遠的夜空,良久,這才沉聲道:“遼陽~~,失陷了。”

李元慶雖然早就知道曆史的進程,但聽陳繼盛把這話說出來,心中還是一緊,忙低聲道:“大哥,是什麼時候的事兒?”

“就在前不久。承鬥少爺雖然被救出來,但如夫人文氏……”

陳繼盛雖然冇有明說,但李元慶怎的不明白他的意思?

保住了小的,冇有保住大的啊。

毛文龍的正妻張氏,一直居於杭州,因其並不能生育,並冇有所出,毛文龍的兒子毛承鬥,是他在遼陽新娶的小妾文氏所出,老來得子,自然示弱珍寶,可現在……

這真的是國仇家恨啊。

男兒大丈夫,已經身居遊擊要職,但居然~~,連自己的妻、子都無法保護,這該是多大的諷刺?

匹夫一怒,尚且血濺五步,更何況,是毛文龍這種梟雄呢?

兩人沉默良久,李元慶深深吐出了一口濁氣,沉聲道:“大哥,將軍現在情緒怎麼樣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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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瀋陽是天啟元年三月十三日陷落,遼陽是三月十八日後金軍圍城,三月二十一日陷落。中間僅相隔了五天。這裡,由於劇情需要,將豬腳得知訊息的日子往後拖了幾天。

由日期也可推斷出,當年後金以騎兵攻城,且都是要塞,卻如此順風順水,不難想象,當時明軍已經腐化到何種狀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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