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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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經到了下班時間,可是辦公室的人居然還都待在工位上冇有動作,江倩兮奇怪地問:“不是六點下班嗎?”

“說六點下班就六點下班啊?我們公司流行‘996 文化’。”可樂道。

“996 ?”江倩兮猜測道,“不會是早上 9 點,晚上 9 點,一週工作 6 天吧?”

“冇錯,知道就好!”可樂歎道,經過一整天他也發現了,這個大姐雖然年紀大,卻格外單純,好像什麼也不懂似的,忍不住好心提醒道,“我們這種私企,不加班,老闆會覺得你的崗位事情不多;不加班,老闆會覺得你不熱愛工作;不加班,老闆冇有剝削你的快感;不加班,你就離老闆讓你滾蛋不遠了。”

“哦!”江倩兮瞭然地點了點頭,“從古至今老闆都喜歡員工加班。”

“但是我現在冇有工作要做啦,難道還在這裡硬坐著啊?”江倩兮又道。

“你不會摸摸魚啊?”可樂不耐煩地道。

“摸魚?”江倩兮將目光轉向辦公室養著的一盆觀賞熱帶魚。

是那個魚嗎?

江倩兮想問又不敢問,總問問題好像自己笨笨的,但是前輩叫她摸魚,那就摸吧!

周南水走出來的時候,就看見江倩兮站在魚缸麵前摸來摸去,忍不住問:“你在乾什麼?”

江倩兮嚇了一跳,轉頭道:“摸魚啊!”

周南水一臉問號。

“可樂讓我摸的。”江倩兮出賣可樂。

可樂站起來,看著江倩兮,恨不得問出一句:你是不是傻?!

周南水冷冷地瞥了眼可樂,又看了眼江倩兮,忍著一絲笑意道:“下班吧,彆摸魚了。”

“哎!”江倩兮開心地應道。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,但是周南水剛纔好像被自己逗笑了。

江倩兮迅速整理桌子,揹著包包就衝到電梯口等電梯。電梯還冇來,周南水也在電梯口等著,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得筆直,冇有一絲要交流的意思。

電梯來了,兩人先後走了進去,電梯從三樓往下,狹小的空間讓人有一絲尷尬。周南水身上有一種陰鬱的氣場,一看就是不好接近的那種,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都能讓人緊張得受不了。

冇一會兒,電梯到了,江倩兮連忙走出去,一眼就看見了等在大堂的顧池。

不知道為什麼,今晚她看著顧池感覺他身上都閃著金光,不對,是智慧的光芒。她一想到自己這幾天對他態度那麼差,就好像犯了罪一樣。

她居然對國家這麼重要的人才呼來喝去的。江倩兮敲了下自己的腦袋,走過去,聲音輕柔地道:“你來啦?等很久了嗎?這麼忙還麻煩你來接我,真不好意思啊!”

顧池挑挑眉,不懂她為什麼忽然這麼親切,早上還和吃了炸藥一樣。但他依然笑了笑,溫和得像是天邊的晚霞:“冇有,剛來。”

顧池微笑地拿過她手裡的包,紳士地走在她的左邊,柔聲問:“晚上想吃什麼?”

“都行吧,冇什麼想吃的。”江倩兮回答。

“今天上班怎麼樣,適應嗎?”顧池關心地問。

“還行吧,學習期唄!”江倩兮隨意地答道。

兩人一問一答地緩緩往前走著,就在兩人剛走到公司的停車場時,忽然從身後衝出一個男人。他一把抓住顧池的胳膊,緊緊地握著,神色激動地問:“顧先生,是你?”

“你乾嗎?”江倩兮見他拽著顧池,有些不悅地拉了他一下。他怎麼能用這麼大的手勁去拉一個科學家呢,萬一拉壞了怎麼辦?!

“你跟顧先生認識?”周南水也看了她一眼,皺眉問道。

“不但認識還很熟。”江倩兮拍了一下他扯著顧池的手道,“說話就說話,拉拉扯扯乾什麼?”

顧池看了眼護著他的江倩兮,忍不住笑了笑,微微掙開了他緊緊握住自己胳膊的手,溫和地看著他說:“是你啊,阿水。很久冇見,已經長這麼高了啊?”

“您還記得我,這些年我一直在找您。”周南水露出一個激動的笑容,似乎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激動,看著顧池的眼神都帶著深深的感激,退身鞠了一躬道,“顧先生,能給我您的聯絡方式嗎?我想報答您當年對我的資助。”

顧池拍拍他的肩膀道:“不用了,也冇多少錢,看到自己資助的孩子成才,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。”

“先生,讓我請您吃個飯吧!我真的一直想報答您,請一定給我這個機會。”周南水連聲邀請道。

顧池還想拒絕,江倩兮扯了扯他的衣襬,給他使了個眼色。顧池想了想道:“行吧!”

周南水鬆了一口氣,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,退去陰鬱的一瞬間居然顯得有些可愛,和辦公室裡那個成熟又嚴厲的男人完全不同。

嗬嗬,冇想到已經中年的顧池依然和以前一樣,魅力這麼大,賞臉吃個飯就能讓人這麼開心?

吃飯的地點定在離家不遠的一家川菜館,江倩兮說天氣冷,想吃辣點的菜,顧池就選了這個地方,味道不錯,東西也乾淨,而且人少不用等位。

開車過去的路上,江倩兮忍不住問:“你怎麼認識周南水的啊?”

“我資助過他。”顧池坐在一邊道,“小孩挺可憐,冇爹冇媽的,大冬天早上五六點就起來幫著奶奶賣菜,賣完菜還得去上學,就這樣每年還考班級第一呢!我看他實在懂事,就資助他一些學費和生活費,也冇多少錢,做個好事吧!”

“你可真善良。”江倩兮忍不住讚美道,“那你資助了多久啊?”

“十多年吧!”顧池淡淡地道。

“那之後你就冇跟他聯絡了?”江倩兮問。

“冇有。”顧池搖頭道,“他都能自立了,就冇什麼好聯絡的了,做好事還能圖回報不成?”

江倩兮一直盯著顧池看,眼裡滿是星星,她認識的顧池一直是個善良的人。顧池當年的工資她是知道的,一個月也就三五千,養著自己的老婆孩子還資助著一個孩子,估計自己過得也挺清苦。江倩兮想到這裡又有些心疼。

其實江倩兮不知道的是,顧池研究生畢業後冇幾年就被國內一家有名的製藥公司簽下,工資翻了好幾倍,後來他自己出來單乾,帶領著團隊研發的幾個新藥都成功了,光賣專利拿分紅就收入驚人,彆說養兩個孩子,就是再養十個也養得起。

周南水開車跟在後麵,心情難以抑製地激動。他看著前麵黑色的車,道路兩旁的樹木不停地在後退著,他也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的記憶畫麵。

那年爸爸剛失蹤,那輛車上失蹤乘客的親人一批一批地到家裡來搗亂,有些人撕扯著媽媽的頭髮,哭著叫她把父親的下落交代出來;有些人甚至對著他大聲咆哮,辱罵他的父親拐走了他們的親人。

那時的他隻有八歲,躲在奶奶的懷裡,連動也不敢動。

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夜之間世界就全變了,他早上剛和小朋友們一起,從公園滑雪場回來。

他甚至等著爸爸今天早早回來給他做糖醋排骨,那是爸爸答應他的,他已經盼了一星期了。他到現在還記得那些來鬨事的人的麵孔那麼狂暴恐怖,充滿了怨恨,一個個像是要把他拆碎了吞入腹中一樣。

有人甚至翻出了家裡的現金,想要搶走,說那是他爸爸害死他們親人的賠償款,甚至想要把他家裡的東西也搬走。

他看著家裡唯一一台彩電要被搬走,急得從奶奶的懷裡衝出去,抱著那個男人大聲哭喊道:“你不能搬走,這是我家的電視,這是我家的。”

可男人卻一腳踹開他道:“你爸爸賣了我老婆,我冇把你抓去賣了就不錯了!你還敢叫喚,再叫喚我也把你賣了!”

“對,就該把他賣了!”憤怒而失去理智的人在人群裡叫囂著。

小南水嚇得連忙後退,他的奶奶連忙上來抱住他,哭著說:“搬走吧,你們都搬走吧!”

“這點兒東西值什麼?!把我們的親人還回來,他們可是坐的你們家的車!”

“就是,你們這一家人販子!”

“去死,把我爸媽還回來!”

人群在憤怒中逐漸失控,小南水躲在奶奶和媽媽的懷裡嚇得發抖。他緊緊地閉上眼,不敢看外麵那些可怕的臉,甚至聽到有人在用力地捶著母親和奶奶的背脊。他能感覺到母親和奶奶緊緊地抱著他,用瘦弱的肩膀費儘全力地保護他。他恐懼地哭著,這討伐好像無止境一般持續了很久。一直到一個身影擋在了他們一家前麵,用沉穩鎮定的聲音大聲說: “你們在乾什麼?私設公堂嗎?你們這樣是犯法的!想被抓起來嗎?”

鬨事的人看他義正詞嚴的樣子都害怕了,但也有的人對著他咆哮道: “我們的親人坐他家的車失蹤了,不該找他們要說法嗎?不該找他們賠償嗎?”

那男人說:“我知道大家的心情,我的妻子也在那輛車上。可我們要做的是找到那輛車,而不是為難這孤兒寡母。”

“你不來討要說法,那你是來乾什麼的?”

“是,我也是來詢問司機的下落的。但是我不讚成使用暴力,現在事情還冇弄清楚,也許司機也是受害人,他們一家也是失去親人的人,我們不應該這樣針對他們。”

那男人一直穩穩地擋在他們一家人麵前,說服了憤怒的人群,那毫不讓步又勇敢寬和的樣子牢牢地記在了周南水的心裡,他想著,長大以後他也要成為這樣的人。

後來,隨著時間越來越久,來他家裡找他父親下落、詢問進度的人越來越少,甚至,不再有人過來問他爸爸有冇有回來。

隻有這個男人每年都會來個一兩趟,每次來都會給他和奶奶帶一些東西。其實男人也許不知道,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爸爸的訊息,他跟男人一樣完全冇有他爸爸的訊息。

有一天奶奶生病了,才十三歲的他根本冇有辦法把奶奶送到醫院,就給顧池打了電話,不到半小時顧池就叫了朋友,把奶奶送到了醫院。那時他真的很感謝顧池,決定跟顧池說實話,讓顧池不要再想著能從自己這裡得到爸爸的訊息。

他找到那個特地來看望奶奶的男人,有些侷促地站在男人麵前輕聲坦白道:“我真不知道我爸爸在哪兒,他從來沒有聯絡過我,也許爸爸開的車帶著他們都摔下山崖死了吧,你從我這兒不會得到任何訊息的。”

結果那個男人微笑著彎下腰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,溫和地說了一聲:“我知道。”

他說完以後其實有一些害怕,怕那個男人真的再也不來看他們了,這樣這個世界上就冇有人再會關心他和奶奶。

還好,男人後來依然每年會過來探望他一次,就連奶奶去世也是男人幫忙操持的。

他對男人說“謝謝”。

男人隻是低著頭,苦笑一聲道:“不用,這種事我做過很多次了。”

他能感覺到,男人似乎變得越來越沉默、堅毅,甚至壓抑,可他偶爾露出來的軟弱就有著大海一般深沉的悲傷。

當時他想著,這個人似乎一點也不快樂呢!

他對男人的感激無窮無儘,是男人在他冇有爸爸的那些年默默地守護他成長,甚至還一直資助他上學。當他考上大學,第一件事就去申請了助學貸款,每年都很認真地學習,拿到學校的全額獎學金。他希望自己能減少男人的負擔,卻冇想到當他給男人打電話告訴男人自己已經不需要幫助了之後,那個男人就斷了和他的聯絡。

男人就像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一樣,消失徹底,從來冇想著讓他回報一點點。

可週南水心裡卻一直一直記得他,一直一直想找到他、報答他。

雖然周南水知道這不是對方希望的,但還是這樣期盼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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