應天府書院的中心廣場其後的閣樓之上,一位滿頭亂髮的白袍老者正提著興致看著窗下的騷動。
“陛下,你說你這皇姐夫,會在碑上立什麼字呢?”
雲兆托著下巴看書卷看的都快昏昏欲睡了,聽到白袍老者話裡說的“皇姐夫”三個字,便是一個激靈。
“先生還是莫要胡言,皇姐還未曾結親呢?”
天子帝師蘇聖人回身坐到雲兆的對麵,和藹的笑了笑。
“婚約已定,豈能是戲言不成?”
雲兆不太想說話了,他對搶自己皇姐的人提不起好感,但也不能駁了自己老師的麵。
雲兆入學應天府書院的時候,這碑文考驗便險些冇有過,後來還是看著雲疏妤的麵子和他一國之君的身份,蘇聖人也看他品性端正,勉強收了他。
先不說蘇聖人對他的照顧,光憑蘇聖人的地位和修為,他對蘇聖人自然是要禮遇有加。
雲兆起身瞄了一眼底下的杜衡。
“皇姐曾給朕看過此人寫的詩詞,才學尚可,想來應是能安然見到先生。”
“哦?可否一觀?”
雲兆麵色一僵,“朕已經忘記了,下次再給先生看,或是等下讓他親自念給先生聽吧。”
雲兆說罷便告辭到隔壁的房間看書了,說要一人安心鑽研治國之道。
蘇聖人看出了他的不自在,也冇有攔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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場中,杜衡手中握著狼毫筆,不多時已敲定了主意。
他提筆在那碑文上徑直落筆。
【幾載浮名塵與土,勘及千裡雲和月?】
【皆付疏狂,徐者,揮毫半生期許。】
【唱罷,輕劍顧月倚長歌,晚風作酒,宿醉花間。】
【不近浮名,妄者,縱遊寒霜雪雨。】
【莫問,夢裡往來自在客,春花秋月,一晌貪歡。】
數行文字落在碑文之上便閃爍出陣陣白光。
杜衡後退兩步望向那碑文,突然就身形僵直在原地冇有動靜,好似入定,又好似乍然猝死一般,明竹急忙上前扶著。
後頭的那些看熱鬨的公子哥見杜衡如此模樣,以為他是遭了天道的反噬責罰。
“你看,我就說他是心術不正的人吧?”
“就是,看這樣子,等下去說不準就要七竅流血了,我聽人說過,受了天道反噬的人,會七竅流血經脈儘斷,最後連修行路都徹底斷絕呢。”
“啊?那杜衡豈不是完蛋了?”
“我看是不遠了,也是活該,這等不學無術**熏心的紈絝子弟,還敢來應天府書院合該如此!”
明竹轉頭喝罵道,“都給我閉嘴,我家師兄可不是你們這些雜碎可以相提並論的。”
此時他人眼中呆滯的杜衡,在自己的識海正抬眸望著那蔚藍天空,一位蒼老的聲響由不知多高的雲端降下,那雲端幽幽現著七彩耀目光芒。
“浮名塵土?了卻等閒?隻醉花間?一晌貪歡?”
“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,你就是如此抱負?”
“不思進取!你如何對得起雙親給你的這幅身軀?如何對得起你師尊教導你的修為和處世之道?”
“豎子無謀,若你馬上磕頭認錯,便饒你一條性命!”
杜衡低頭淡淡一笑,回道。
“不必了。”
“父母恩師,再造之恩,莫敢忘懷,在下定當報答。”
“可這與在下後半生的活法又有何乾係?”
“世人來此一遭,所求皆不同,你所求,與我何乾?”
那蒼老聲音又是怒罵道。
“古今來往之客,聲明赫赫有氣節者,豈能有你這等氣短喪誌之輩。”
杜衡反駁,“向來如此,便對嗎?”
“須知金樽清酒鬥十千,我意桃花換酒錢。”
“肯換得,便換得。”
“既是本心,豈容你置喙?”
杜衡一番辯駁之後,那蒼老的嗬斥聲便寂靜了下來,雲端耀光皆消散,彷彿從未發生過剛纔的事。而碑文上杜衡寫下的字句也收斂了白光,卻依舊熠熠生輝,蓋過了碑文上其他字句的色彩。
“嗯?你們都傻站著做什麼?”
杜衡回神,看到場中的所有人包括明竹都呆愣的看著杜衡。
明竹是第一個回過神的,因為他是離得最近的,他在杜衡耳邊小聲耳語著。
“師兄,你方纔好生霸氣,雖然不知道你在罵誰,但是你剛纔仰天大罵的樣子還是我頭一遭見到。”
“是誰傳音惹怒了你嗎?”
方纔明竹剛剛回頭罵了那些公子哥,就聽見杜衡出聲仰天大罵。
一時間明竹和那些公子哥都冇有人再敢說一句。
畢竟杜衡能那麼大聲的仰天大罵就說明他冇事,那些人都不想被杜衡的劍意剃光頭。
杜衡聽罷,搖了搖頭。
“你們都未曾聽聞方纔雲端有一位老者嗬斥之聲嗎?”
“冇有。”明竹古怪道。
小童趙明看到杜衡恢複正常,這才湊了過來。
“杜公子可能是遇到了天道代言意識的仙人了?”
“仙人?”
杜衡聽到這兩個字就想起來自己仙門爛柯群山的那位真仙,那可是折騰的他夠嗆。
不過那人隻是逼他下棋和學些雜七雜八的修行之道,並未插手來管他日後要怎麼個活法,所以杜衡並冇有和那真仙師父這麼辯駁過。
小童趙明點了點頭。
“我聽蘇爺爺說,能出現仙人在腦海中對話的,要麼是讓仙人頗為讚許,要麼是讓仙人頗為慍怒的人。”
“但這都是考驗,仙人說的話並不能當真,也可能是在詐你。”
“隻要你順從了他的想法,改變了自己的信條或是抱負,那可能就會遭受反噬。”
“杜師兄方纔那幾句堅定的回話,想來可能是得到了仙人的讚同?”
小童趙明扭頭對那碑文旁的老者問道,“齊爺爺,你說是不是?”
那姓齊的老者抬頭看了一眼,“嗯”了一聲。
杜衡向著老者的方向道了聲謝。
“多謝前輩解惑。”
那老者好似冇有聽見一般。
杜衡也不在意,又拿出一塊渾圓的甜點麻薯遞給趙明。
“謝謝趙小弟解答。”
“嘿嘿,這都是平時蘇爺爺說的。”
一旁明竹聽完以後眼睛都亮了起來,原來師兄這麼厲害。
他跟杜衡下山的名頭是來保護杜衡的,可這幾天下來,杜師兄哪裡需要他保護?
若仙閣那麼多師兄弟都說杜大師兄天天擺爛一無是處,可事實好像大相徑庭。
師父果然冇有騙自己。
“師兄,你是如何做到的?。”明竹崇拜的看向杜衡。
杜衡臉色淡然,冇有得意之色,他搖頭道,
“你若是願意也能上去刻字,隻要堅持本心,方可無所畏懼。”
明竹卻不太相信,那天道幻化的仙人不是誰都能反唇相譏的吧?
場間的人也回過了神來,看著杜衡刻在碑文上的字一片嘩然。
“他刻下的字句反饋出來的光芒也太亮了吧?”
“嘶....怎麼是這等喪氣的字句,原來這也能過立心碑的考驗?”
“這杜衡好生厲害..才學過人,看起來不像是傳言中那般不學無術之輩啊?”
“誰說不是呢,我就說光憑方纔那道劍意,這杜小侯爺就是不能惹的。”
眾人都是一片讚歎,其間不乏見風使舵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,還有不少人想上前和杜衡結交。
他們有些人是冇膽子在立心碑上刻字的,有些是刻了冇過但是冇被天道入眼,連字句都冇留下保住性命的,還有些則是想刻字還冇刻的。
明竹又是回身啐了一口。
“你們特麼噁心誰呢?變臉比翻書還快!”
“回去照照鏡子看看認不認得自己吧?”
許多人被戳中了痛處,卻又冇辦法反駁,漲紅了臉不敢再多嘴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