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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詔獄外。

“這外邊天氣不錯,詔獄裡太潮濕了,把他放出來曬曬太陽,咱先回宮了。”朱元璋目光深沉。

毛驤剛要應聲,詔獄內再次傳出陳楚的聲音,已經轉身的朱元璋,忽然停住腳步。

“經濟學簡單啊,舉個例子,當今天子發行的寶鈔就和經濟學有很大的關係,這個東西用好了可以富國強民,用不好,就是把百姓推到朝廷的對立麵。”

“先生,為何?”

朱標迷茫的看著陳楚,他隻感覺陳楚和他講的東西太多了,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理解透徹。

這才轉了個目標,想聽聽經濟學的雜書。

“很容易理解,朝廷的寶鈔落到誰手裡?”陳楚開口詢問道。

故作思索的朱標,心中本就有答案,但為了避免被陳楚看破,停頓了許久,這纔回答道:“寶鈔是官老爺的東西。”

“是啊,皇帝確實把寶鈔當做俸祿發給官老爺們,但官老爺拿著寶鈔會做什麼?總不會供起來吧。”

陳楚開口引導著。

“他們會拿去花出去,買米,買麵,買布。”

這一次,朱標倒是回答的很快。

“那寶鈔從官老爺轉個手,又到了誰的手裡?”

“到商販手裡。”

“商販要買貨物,寶鈔又到了誰手裡?”

“到…還請先生明示。”

遲疑片刻,朱標想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他感覺再繞幾圈,都要把自己繞成漿糊了。

“不敢說絕對,但大多數的寶鈔都會落到百姓手裡,而拿著糧食,一年辛勤工作的百姓,手裡換來的寶鈔,不能繳納賦稅,即便是可以在小商小販手裡在花出去、”

“但同時,朝廷也在印刷寶鈔,隻管印刷,不管回收,這種行為叫掠奪民間財富,用老話講叫竭澤而漁,寶鈔的發行,等同於殺雞取卵,等到那一天,朝廷的寶鈔比民間的產值高了。”

“這寶鈔就會變成,生硬的擦屁股紙。”

陳楚侃侃而談,如果有人說他抨擊國政,含沙射影,那就認了吧,昨天他算是想明白了。

提心吊膽的日子,整日擔驚受怕不知什麼時候會被拖出去,這哪裡叫生活啊,這簡直就是,無法用言語形容。

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。

說起話來,陳楚也冇了顧忌。

“先生,最後寶鈔到了百姓手裡,為什麼就會變成這樣?”

朱標愣神的看著陳楚,一時無法理解。

“百姓的花費是有限的,他們並冇有多大的需求將寶鈔變成貨物,而不能把寶鈔快速變成貨物,隨著寶鈔發行過多,就會造成一種物價升高的景象。”

“這種現象用經濟學的說法叫,貨幣超發導致通貨膨脹,直觀表現為一塊麪包五十萬馬克為…”

“直觀表現為一個肉包子從一文錢迅速攀升到五文錢,甚至是十文錢,但如果用銅板或者銀子交易,就會維持原價,而寶鈔的價格會持續走低。”

“購買力下降,舉例說明,比如往常的一斤糧食能換一兩生肉,而百姓把一斤糧食賣給糧商,得到寶鈔,等到百姓想要用寶鈔去買一兩肉打打牙祭的時候。”

“拿著寶鈔去到肉鋪,肉鋪的老闆知道寶鈔價值斷崖式下跌,購買力不能和銀錠銅錢比擬,最終一斤糧食賣的寶鈔,百姓隻買到了一錢肉。”

“這一來一去,百姓手裡的寶鈔,貶值十倍,直接造成的景象就是,大量農民破產,節衣縮食,不在信任寶鈔,同時也不會在相信朝廷,等到某一天,國不知民,民不知國。”

“寶鈔是把雙刃劍,用好了,富國強民,用不好…動盪不止。”

陳楚對經濟學的研究雖然不如物理,化學,但畢竟是比國運論要強一些的。

不過,在這大明朝,怕是他也冇什麼機會去深入研究自己喜愛的化學了…倒是物理…如果能活著出去。

畢竟陳楚已有的知識儲備,想要在化學上更進一步,所需要的儀器,哪怕是個玻璃罐,都不是大明朝能生產出來的。

聽到後邊,朱標彷彿意識到了寶鈔的嚴重性和毀滅性破壞,雙手向前,躬身作揖道:“先生,您說學好經濟學就可以讓寶鈔變成富國強民的利器,還請先生解惑。”

朱標心中忐忑,好在寶鈔發行不過數年,遠遠冇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,提早收攏,還能拯救。

“經濟學是一門很深的學科,最簡單的例子,你看過史書,前宋時期有一個地方遭到嚴重自然災害,大批百姓嗷嗷待哺,急需糧食救命。”

“而這個官員到了地方,對於民事不管不問,一門心思拉攏地方士族大家們,聲色犬馬,大興土木,隻顧享樂。”

“但他卻解決了災害,大多數百姓都得到了餬口的糧食,活了下來。並冇有造成大動亂。”

“這就是經濟學的一種應用方式,但也隻是經濟學的一點皮毛。”

陳楚麵色平靜,那個大官人是誰他記不得了,哪裡遭災也記不清了,但這個事情絕對發生過。

“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,範先生的以工代賑,我看過…不過這和經濟學有什麼關係?”

朱標隻是聽了陳楚的模糊講述,瞬間便認出了陳楚所說之人,範仲淹的大名在史書上算不得多重,但至少是有筆墨的。

也是做了許多實事的官員。

“經濟學分為宏觀經濟學和微觀經濟學,其中,宏觀經濟學主要應用在政策製定,貨幣數量發行,民間貨幣保有量,民間生產人員比例,屬於皇帝和朝廷需要學習的東西。”

“而微觀經濟學,以觀察民間貨物交易,根據人的買賣規律進行研究的一門學科。”

“以工代賑的直接體現就是,災區百姓短時間內已經無法恢複生產,而大明這麼大,一旦出現氣候變化,必然不能隻是一地遭災。”

“如果京畿地區,淮河兩岸,湖廣,蘇滬,山西,燕雲都在同一時刻爆發大規模災情,在來個黃河改道,殃及兩岸數州郡縣,朝廷自身儲備糧勉強可以維持災情。”

“但朝廷的糧食需要運輸,其中比如在燕雲,哪裡是軍事重鎮,後勤一旦崩潰,前線將士如何禦敵。”

“朝廷當然可以殺了大戶,強取糧米,但這隻是治標不治本,而且是殺雞取卵的做法,不到窮途末路的時候,絕對不能采用。”

“而以工代賑就是懷柔手段,讓地方大戶心甘情願的,開開心心的把糧食放出來,供給災民吃用。”

“但受災的百姓手裡哪有錢能買糧,這就衍生一個問題,冇有錢怎麼辦?總不能官府發錢吧。”

“所以繞個圈,懷柔手段讓地方大族掏錢,進行大規模的土木建設,而朝廷也在地方進行災後重建和水利灌溉修繕、”

“災民都要餓死了,這個時候,隻要有口糧食,他們還管要付出多少勞動力?隻要工程夠大,錢給的足夠,地方大族和朝廷一起平價賣糧,災情自然就會以最低的成本壓下去。”

“以工代賑在經濟學中可以理解為,朝廷宏觀調控地方民生,以強大不可忤逆的權力少許的利益,威逼利誘讓地方大族和朝廷站在統一戰線解決災害問題。”

“經濟學的主要研究方向是…”

“先生,先生,您慢點說,慢點說…”

朱標腦袋暈乎乎的,朝廷殺大戶強取糧米,懷柔手段,強權下壓,威逼利誘,百姓都要餓死了,還管付出多少勞動力?

朝廷的糧食…

太多的事情被陳楚一口氣說出來,朱標隻感覺腦袋都要炸了。

“算了,你先消化消化吧。這樣,給你個作業,已知詔獄內有三百個犯人,已知詔獄內年生產布匹三千,糧食三萬石,茶葉三百斤,上等絲綢三十!已知生產數量永恒不變為前提下。”

“求詔獄內第一年,第三年,第五年,第十年,第二十年,各需要多少寶鈔、”

陳楚話音落下,轉身躺在雜草上,看著一臉迷茫的朱標。

蹲在雜草邊的朱標,手裡拿著一根根雜草,似乎在計算著什麼。

……

武英殿。

“胡惟庸啊,咱今天在宮外遇到了個童生,交流中,他給咱出了道題,咱苦思良久也冇有想出來答案,不知你能不能給咱參考參考?”

朱元璋麵帶笑容的看著胡惟庸道。

微微一怔,胡惟庸作揖行禮道:“能為今上分憂,乃臣之本分,還請今上明示。”

“題目很簡單,已知應天府有丁三百人,已知應天府每年生產布匹三千,糧食三萬石,茶葉三百斤,上等絲綢三十!已知生產數量永恒不變的前提下。”

“求應天府第一年,第三年,第五年,第十年,第二十年,各需多少寶鈔?”

朱元璋亦是研究了半天,有頭緒,但不多,答案好像就在眼前,又好像距離很遠。

胡惟庸頷首道:“可否請今上賜筆墨一副。”

“來啊,給咱右丞相安排筆墨紙硯。”

朱元璋雙手掐著後腰,緩步上前,他能感覺到,這裡邊有大學問,雖然這個數據不可能是準確的,但可以肯定,如果有大致準確數據,這絕對…

拿著筆墨運算良久,

“今上,臣算出來了,三千布匹約三百兩銀,三萬石糧約一萬兩銀,三百斤普通茶葉約五十兩銀,上等絲綢三十份約八百兩銀。”

“合計應當在一萬一千兩銀浮動,冇有確切數字,這是第一年的數據。”

“而第三年,在一萬一千兩銀子的基礎上翻三倍便是三萬三千兩銀,五年便是五萬五千兩、”

“十年十一萬兩,二十年應當需要…不對,好像哪裡有問題…”

說到後邊,胡惟庸越發感覺不對勁,回頭望瞭望自己的運算,演算法冇問題,物價差彆也不大,都是正常市價偏上一點。

但他總感覺不對勁,這股不對勁的頭緒,久久徘徊,縱然他使出渾身解數,也是無法抓住。

“察覺到不對了?咱也是算到這裡,越算越感覺不對勁,明天你跟咱去見一見那個童生,看看他的答案、”

“回去理政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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