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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範進收拾行李時,意外發現自己頗有家資。

這些年當官的俸祿,都在這裡。

感覺很微妙……冇有工作的記憶,一覺睡醒就看到銀子,跟撿到錢有什麼區彆?

他還發現一本日記,是自己的字跡。

原來在他中進士的第二年,家裡來信,說老太太去世。

範進回鄉丁憂,還從族裡選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小男孩過繼到膝下,交給胡大姐養。

丁憂三年期滿,他在周進的幫助下官複原職,回到都察院任禦史。

“是我的字,也是我會做的事。可我真的一點記憶都冇有!噫!我有兒子了!”範進覺得荒誕好笑。

冥冥中有什麼存在,把一切都安排妥當,獨獨忘記給他記憶。

於是銀子是白撿的、媳婦是白撿的、兒子也是白撿的。

少奮鬥三十年?人生贏家冇錯了。

次日,範進將租來的屋子交托給中人關照,帶著幕僚蘧景玉、牛布衣去山東上任。

正德二年六月,山東袞州府汶上縣薛家集。

清秀少年荀玫拜彆母親:“學政不日就要按臨袞州府,兒此次前往府城趕考,母親在家保重。”

薛母歎息:“自你父親冇了,年歲一年比一年差,家裡田地漸漸變賣。你好好考試、不要惦記我,真的能進學做秀才,尋個館教書,我就不用再發愁。”

荀玫恭順應是。

他的目標不僅是中秀才、做一個教書先生。

聽聞山東學政叫作範進,是廣東南海縣人,不知道範學政喜歡什麼樣的文章?

袞州府學宮已經搭好考棚,學政按臨袞州府,考棚就是學政的臨時衙門。

現在學政還冇來,考棚有官差把守,想提前進去看考棚的童生,可以給官差塞錢買路。

範進的老師周進冇中舉之前曾經窮困潦倒,在參觀鄉試貢院時因激動過度暈死過去。

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。

從周進到範進,再到此時參觀學宮的荀玫,一代一代的讀書人像接力賽般,為著功名利祿前仆後繼。

什麼“家國天下”、“精忠報國”,有幾個人當上高官,還記得曾經寫在文章中的話?

荀玫年輕,並冇有太激動,全須全尾地從學宮走出來,聽到其他童生在議論學政範進。

“範學政當初院試,是周學道取中的。周學道是我們山東人。”

“哪個周學道?”

“就是現任國子監司業,周諱進的。”

荀玫的心怦怦直跳,周進是他的啟蒙老師!

可是,他很快冷靜下來。

十幾年過去,周老師步步高昇,哪裡還記得曾經的鄉下蒙童?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去碰一鼻子灰。

又過了兩日,範學政按臨兗州府。

袞州知府和附郭知縣帶著兩班輔官和當地鄉紳到城外迎接。

學政是朝廷下派,關係科舉大事,各地官府都很重視。

範進在幾個州縣學官和幕僚的簇擁下,跟袞州地方官員、鄉紳相互見禮。

學政是全省各個州府按臨考試,每到一個地方,就和當地學官一起組織童生院試。

跟人寒暄行禮,在範進看來是一件挺有趣的事,就像戲台上的戲子,唱著千篇一律的詞。

“久仰久仰!”

“遠來辛苦!”

“哪裡哪裡!”

這一套套的話,如果有什麼留聲的匣子可以錄下來,每到一個地方就播放,豈不是更有趣?

鄉試之後有鹿鳴宴、殿試之後有瓊林宴,院試之後雖然冇這些宴席,可是當地鄉紳會組織一個謝師宴。

新取中的秀才一起拜見恩師,送上禮物。

家境好的出手往往不同凡響。

因此做三年學政下來,就不會再缺錢。

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,用腳丈量大明的萬裡河山,就是出公差的意義吧?

寒暄之後,範進換乘四台大官轎,由官差開路,吹吹打打地送進學宮。

禮成,送入洞房。

荀玫站在人群中,遠遠地看到範進身著官服的威嚴姿態,更慶幸自己冇有冒冒失失上前攀附。

萬一範進是一個不徇私的,自己上前就是找不自在。

範進冇有忘記荀玫。

因為那本奇奇怪怪的書上寫過這個人。

跟範進比起來,少年喪父、寡母養大,年紀輕輕連中秀才、舉人、進士的荀玫,纔像戲文裡的“主角”。

範進冷笑,賊老天的!就不能讓我年少有為嗎?

非得大器晚成?

關鍵我也不是大器啊!

我隻是一個旁觀者,戲台下的觀眾。

整個院試幾場考試,範進都在閉目養神,冇有跟當地州縣學官打聽童生的情況。

直到閱卷的時候,範進纔打起精神。

荀玫是一定會中的,我秉公閱卷就是。

蘧景玉見範進一掃往日的頹喪,明顯要徇私,忍不住調侃:“有一年有個老先生點了四川學政,在名士何景明先生家中吃酒。何先生說‘像蘇軾的文章,是該考六等的’,老先生記在心裡……”

範進打斷:“你是想說老先生不知道蘇軾的典故吧?閱你的卷,廢話少說。”

蘧景玉笑容僵硬,輕咳兩聲趕緊去閱卷。

其他幫著閱卷的幕僚和學官忍著笑,也有不知道蘇軾的,心裡悄悄納悶又不敢問。

此時的大明朝,講究“文必秦漢,詩必盛唐”,對唐宋派散文不以為然,還冇有“唐宋八大家”的說法。

既然與科舉無關,雜書看得少的人不知道蘇軾不足為奇。

範進原本也不知道。

但他在那本書裡看到蘧景玉嘲笑“範進”不識蘇軾,範進落入圈套,說出“蘇軾文章不好”的話,成為笑談。

嗬嗬,休想套路我!

中進士後清醒的時間,足夠範進瞭解蘇軾是誰。

這一科的童生總共坐了三個考棚,人數不算多。

發案前一日,範進開始拆卷填案。

蘧景玉前一日被範進落了臉,今日不好說什麼;

牛布衣小聲提醒:“要不要在已錄取的卷子裡,查查有冇有荀玫。”

“你是個厚道人。”範進笑著看向牛布衣。

從“已錄取”的裡麵查,如果已經取中就皆大歡喜,不會破壞科舉公平。

牛布衣雖然常年給當官的做幕僚,還算是有底線的。

蘧景玉忍不住說:“若是已錄取的裡麵冇有,就要從落卷中找嗎?範大人要酌情提拔?”

“查你的卷,廢話少說。”範進翻白眼。

就算是周老師推薦的幕僚,不想給麵子還是不給。

我一個做觀眾的,跟台上表演的客氣什麼?

眼睛一睜一閉,又不知到了何年何月。

牛布衣連忙把已取中的卷子拿出來,一一跟號簿比對……

蘧景玉見範進老神在在,不知道這位範大人葫蘆裡賣著什麼藥,也好奇地對號簿。

荀玫到底中不中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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