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場母子間的爭吵在林容婉如鶯似啼的勸解裡化為了烏有。
鄭氏兀自氣惱,便借坡下驢地說道:“換了厲害些的當家太太,早就尋了人牙子將她發賣得遠遠的。隻有我,看在你疼惜她的份上,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。”
這話無異於在剜成惘之的心,偏偏鄭氏說的句句在理,他若是一味地為白芝妙爭辯,隻會惹得鄭氏愈發不喜。
“是兒子的錯,母親不要生氣。”
成惘之向鄭氏低了頭,一旁的林容婉聞歌弦知雅意,便笑盈盈地湊到了鄭氏身旁,道:“母親就彆生我們爺的氣了,您是他的親孃,他心裡若不敬著您愛著您,還能敬愛誰呢?”
她這樣伶牙俐齒地兩頭說和,非但不惹人厭煩,還讓鄭氏心裡十分欣喜與感慨。
舊日裡她與成惘之因著白芝妙的緣故冇少起爭執,杜嬤嬤再能言會道也因是她身邊的心腹嬤嬤而總是偏向著她,成惘之便不大能聽得進去。
林氏為她們母子說和時卻全然冇有偏幫一方的意思。巧言慧語化解了一場不必要的爭吵。
鄭氏心裡極為熨帖。
“好了,這兒有你媳婦伺候著,你也該去上值了。”鄭氏到底心疼兒子。
外頭人都讚他年少有為、前途無量,也隻有她這個親孃知曉成惘之為了躋身入鷹前司,在背後費了多少心血。
鷹前司人才濟濟,誰都想爭搶鷹前司司正一位。
成惘之點點頭,朝一旁姿容明豔的林容婉投去個意味頗深的眸光,之後便要告辭並退出蘭苑。
就在鄭氏與林容婉相攜著要目送成惘之離去之時,蘭苑的垂花門處卻跑來個慌慌張張的丫鬟。
成惘之定睛一看,那丫鬟正是伺候白芝妙的秀安。
此刻的秀安大汗淋漓,目露惶惶之色,一覷見成惘之英挺的身影,便噙著淚說:“世子爺,姑娘不好了。”
鄭氏端立在門扉處,聽得這番話後便抑製不住地朝林容婉遞去個不屑的譏笑。
庭院裡的秀安聲淚俱下地向成惘之訴說著白芝妙的病症:“昨日用晚膳時還一切都好,到了後半夜姑娘竟是發起高熱來了,又不停地說胡話,可把奴婢嚇了個半色。姑娘不敢驚擾了世子爺,愣是拖到了今晨才許奴婢來稟告世子爺。”
成惘之的心魂都被秀安這席話擾的不得安寧,慌亂之下連忙喚人去請太醫來,上值的事也被他拋之腦後,立時與秀安一同了趕去倚雪閣。
庭院內綠意盎然,翠枝深深。
鄭氏隔著支摘窗的窗縫去瞧院內的景象,嘴角勾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。
“你瞧瞧,若當真再讓那姓白的賤婢得意下去,惘之和我之間的母子情分還能剩下多少?”鄭氏如此剛強的人物,提起此話時不免染上幾分愴然。
“母親彆急,來日方長。”林容婉極會審時度勢,既決意要巴住鄭氏這棵參天大樹,那便要為鄭氏排憂解難纔是。
鄭氏冷笑不止:“這白氏自住進成國公府後,成天病殃殃的便罷了,隔三差五便要裝暈裝病,總要勾得惘之往她屋裡去坐上一坐,偏偏她又有副假清高的性子,聽說還尚未與惘之有過肌膚之親呢。”
這話砸得林容婉愣了好一會兒,待緩過些神思後,方纔眨著美眸問:“兒媳以為世子爺已然收用了她。”
“她以為我不知曉她心裡的算計。無媒苟合隻能為妾,她心裡存的是想做惘之正妻的心思。天殺的賤人,都已淪落到如此境地了還抱著這等癡心妄想。”鄭氏一提起白芝妙,雍容又華美的麵容裡便會迸出深刻的恨意來。
林容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若不是鄭氏與她說了此事,她還擔心著白芝妙會懷上成惘之的庶長子,到時她便是寸步難行、舉步維艱。
鄭氏一怒,蘭苑內除了杜嬤嬤以外的丫鬟們都不敢進屋叨擾,林容婉便施施然地走到博古架旁,由杜嬤嬤替她端來熱水,她絞了帕子遞到鄭氏跟前。
“母親擦擦手。”林容婉柔聲道。
鄭氏是愛潔之人,平日裡隔上一兩個時辰便要漱口淨手,隻怕春日裡柳絮翩翩,汙了她的眼。
“你也去倚雪閣瞧瞧吧,瞧著惘之是一定要把那賤婢抬為妾的,你這個做主母的早晚要與她見上一麵,不如早些交鋒。”鄭氏長籲一口氣後,便如此道。
林容婉乖順應下:“是,母親。”
成國公府的內花園一步一景,假山叢與大片的蒼翠竹林交相掩映,間或植著片片妍麗花圃,中遊夾著幾條偉岸的抄手遊廊。
再往前幾步便是一處彆有洞天的涼亭,涼亭後是瀲灩著春潮的湖景。
林容婉回回駐足觀賞時總會感歎一番:“京城的宅子裡,隻怕冇有比成國公府的更好的了。”
錦繡在一旁笑道:“奴婢也這麼覺得。”
主仆二人說笑著走到了倚雪閣門前,這寬闊的院落毗鄰前院的外書房,遙遙一瞧竟是要比彆雲閣更氣派幾分。
林容婉不動聲色地斂下美眸,娉婷地走到倚雪閣的月洞門前,叩響了獅子環。
等了足足一刻鐘,纔有婆子怨聲載道地開門。開門覷見林容婉的身影後,那仇怨又變成了歡喜:“夫人來了。”
安嬤嬤本是鄭氏身邊得用的心腹嬤嬤,在一眾丫鬟仆從裡是一呼百應,可驟然被鄭氏指派到倚雪閣裡做教養嬤嬤,這身份地位頓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“母親讓我來瞧瞧白姑娘。”林容婉端雅地朝安嬤嬤一笑。
安嬤嬤使勁地要奉承討好林容婉,隻盼著這位新夫人能去鄭氏跟前替她美言兩句,將她調回蘭苑伺候。
倚雪閣院落深深,安嬤嬤一邊領著林容婉走向朝東的正屋,一邊苦惱般地說:“這倚雪閣裡人事簡單,有康嬤嬤一人服侍也就夠了,奴婢掛念太太,隻怕太太身邊無人得用呢。”
林容婉喬裝不懂她話裡的言外之意,隻裝傻充愣:“嬤嬤若是得閒了,自可去蘭苑給太太請安磕頭呢。”
說著,幾個已走到了正屋門前。
康嬤嬤聽見外間傳出一陣聲響,忙走出正屋來瞧端倪,不成想會瞧見門前立著的林容婉。
“夫人來了,夫人定是來瞧白姑孃的,奴婢這就領您進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