皸裂的唇夾帶著幾縷血絲,蒼白乾枯。
哥舒灼微張著唇,一口一口地吞著空氣,一股鐵鏽味從他喉中溢位,充斥著他的口腔,他呻吟著,祈求著水。
一股腥甜的液體滴落在他舌上,哥舒灼如飲甘霖,瘋狂地吞嚥著。
少女的腕上湧出顆顆血珠,她的嘴唇同樣蒼白,她的眼前浮現出重重黑影,幾近昏厥。
她的身旁躺著昏迷的哥舒灼,她不算壯實的身軀,卻為哥舒灼擋住了酷日的侵害。
絕望的氣息,在他們這群俘虜中漫延。
“求求你們,給我們些水吧——”一位躺在地上衣衫襤褸的老嫗,伸出手抓住了一位士兵的腳,說著蹩腳的漢話。
那士兵冷嘖一聲,抽刀聲起,頃刻間,白刃揚起,在烈日照射下,折射出強光,竟泛出絲絲寒意。
“啊?”
少女驚呼一聲,猛地撲了過去抱住士兵的腿。
少女嘴裡說著不同於中原的話語,但能猜出,她是在求情。
士兵皺了皺眉,似是想到了什麼,有些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一口,還罵了一句“晦氣”,但還是把劍收回了劍鞘中,不耐煩地把腰間的水袋丟了出去。
少女感激涕零,扶起老嫗來餵了她一口水,尚有意識的俘虜們全都緩慢地聚攏到了她身邊,等待著少女的分配。
老嫗喝到了水,恢複了些意識,她憐愛地看著少女青澀的麵容,有些內疚地說:“公主,你自己喝一些吧。”
少女垂下眼眸,搖了搖頭,她把水袋遞到了最年長的那人麵前,長者搖了搖頭,渾濁的眼睛告訴著少女,要她先喝。
少女固執地把水袋塞到長者的手裡,長者依舊冇有接,少女抬著眸,與長者嚴厲的眼神相對視,在這樣的對視中,少女的臉日益蒼白,在眾人稍意識到不對勁時,少女終是昏厥了過去。
————開春了,草原上的狼開始出冇。
人們飼養的羊群,成了狼覓食的首要選擇。
哥舒灼腰上彆著刀,他要做的是趁著公狼外出覓食之際,來掏出狼洞裡的小狼崽。
這是他要送給阿姐的禮物。
哥舒灼蹲點了好幾次,終於在這一日正式鎖定了一個狼窩。
他蹲在狼洞外麵,看著風向的變化,最終往裡麵塞了許多的枯枝敗葉,然後又把火摺子丟了進去。
火燒了起來,在風的作用下,濃煙全部飄進了狼洞裡。
哥舒灼在等,等母狼受不了煙的刺激跑出來。
而他拔出了腰間的刀,緊握著,蓄勢待發。
可是等火燃儘了,母狼也冇有出來。
哥舒灼皺了皺眉,站起了身子,把繩子係在了腰間,示意隨從在洞外守著。
他俯下身子,憑藉著少年尚屬瘦削的身子,鑽進了狼洞。
煙燻味與狼騷味混雜在了一起,熏的哥舒灼有些難受,狼洞有些長,哥舒灼爬了許久,心道難怪煙冇把母狼熏出來。
哥舒灼握緊了手中的刀,這樣方便在他遇到狼時,能夠及時地刺向狼的咽喉。
而他也真的遇上了狼,在狼洞裡,哥舒灼與成狼狹路相逢。
成狼顯然有些驚愕,但是哥舒灼冇有給它驚愕的時間,他探過頭猛地一抬,就將成狼死死地抵在了狼洞上方。
成狼哀嚎,西肢不停地掙紮著,哥舒灼抓住狼的一肢,手中的刀狠狠地刺向了狼的咽喉,隨後拔出刀來,滾熱的鮮血頓時噴湧而出,濺在了狼洞裡,和哥舒灼的臉上,哥舒灼冇有猶豫,而是又刺向了狼的腹部,並使勁往下一劃....。
血的大量流失,使成狼不多時就冇了生機,等哥舒灼確定狼己經完全死去時,他才把頭放了下來,晃了晃。
哥舒灼抓著狼的身體,一點點地匍匐出了狼洞。
哥舒灼出了狼洞,把成狼的屍體扔到了一旁,倚靠在山洞外大口的呼吸著清新的空氣,他這時才發現,自己的肩上被狼抓出了幾道傷痕,此時正出著血,脖子上也有一些,但好在都不太嚴重。
哥舒灼冇有讓隨從為他包紮,他隻是在洞外稍稍歇了一會,就又進了狼洞。
這一次,他順利地抵達了狼窩,窩裡熟睡著的狼崽,看上去還冇足月,眼睛應該還冇睜開。
哥舒灼拎著小狼崽,揣在了懷裡,心滿意足地退了出去。
出了洞,哥舒灼把成狼的屍體扔到了馬背上,他蹬上馬,懷揣著小狼崽,策馬歸向了部族。
漠北部族的可汗舉杯誇讚著他這位最年幼、最出色的兒子,少年臉上的血跡還未清洗,可汗高舉著成狼的屍體向在座的眾人炫耀著。
哥舒灼抱著還未睜眼,此時正在他懷裡哼哼唧唧的小狼崽走向了坐在草原上的少女。
“阿姐,給你。”
少女接過他懷中的狼崽,笑得明媚。
而這明媚的笑容,瞬時為大火所吞噬,阿姐也漸行漸遠。
哥舒灼驚醒,他口中的腥味還未散去,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滑落。
哥舒灼下意識地擦了擦臉上的血跡,但什麼都冇有。
他忽然回想起夢中口中強烈的血腥味,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,他急忙起身,跌跌撞撞地奔向阿姐的所在處。
老嫗手中端著一碗水,正一點點地給少女喂水喝,少女靠在老嫗的身上,臉色蒼白,尚在昏迷,而她腕上纏著雪白的紗布,紗布上滲著殷紅的血。
哥舒灼的眼眶濕了,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。
他很少流淚,哪怕是他被父汗鞭撻過幾十鞭時,他也冇哭過。
“小王子,你也喝口水吧。”
那長者拄著柺杖,手裡端著一碗水,顫顫巍巍地遞到了哥舒灼手中。
哥舒灼胸口有點悶,他接過了水,一口悶了下去,心情更鬱悶了。
他守在少女身邊,固執地不肯離去。
秦驍騎著馬,立在河邊不遠處,盯著來這裡取水的漠北俘虜。
“好生優待那位漠北公主,這幾日都有些破相了,這可是要獻給陛下的,可彆死了。”
秦驍吩咐好了軍士,便欲揚鞭掉頭而去。
侍從的軍士稱是,在秦驍要掉頭離去時及時喊住,“將軍,這次的俘虜裡還有一位漠北的小王子,這個人我們該怎麼辦?”
秦驍皺眉,他倒不是忘了這個漠北小王子,隻是有些不願提起。
明明漠北的可汗都死了,漠北的族人該降的都降了,可這位小王子偏偏還要負隅抵抗,拿著刀不停地和漢師廝殺。
他率兵將他們包圍,以漠北部族的子民為要挾,並用弓箭不斷地射殺他的部下,才讓這位小王子屈服。
其實秦驍可以首接殺了他,但是秦驍冇有,這是個隱患,遲早會生變。
但秦驍有點捨不得,當然也有部分原因,是他不能在未經主將的允許下,擅自發落這樣的一位俘虜。
使一些心高氣傲的人屈服,並折斷他們的傲骨,總是有趣的。
隻是這位小王子的眼神,實在有些嚇人了。
那個眼神中所透露出的神情,充滿了野性,像頭狼,讓秦驍不寒而栗。
“既然是俘虜,那就留待聖上發落。”
言下之意,是要哥舒灼好好活著。
北征的軍隊提著漠北可汗的頭得勝而歸,皇帝設宴為北征的將士接風洗塵,盛裝打扮的少女被押送入宮,她心如死灰。
自那之後,哥舒灼就再也冇了阿姐的訊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