灼熱的鐵板落在了哥舒灼的背上,頓時皮肉翻飛,隨著一股焦香味道的傳出,一個紅熱的“奴”字就徹底地烙在了他的身上,此後再也不能抹去,伴他一生。
哥舒灼一聲不吭,死咬著牙關,任由汗水浸濕了身下的土地…與他同樣遭遇的,是他的族人。
哥舒灼被關進了大牢裡,後背的燙傷冇有得到處理,不多時就化了膿,而傷口的感染也讓他發起了高燒,昏迷不醒。
秦驍奉命來看管哥舒灼,他站在牢獄外,看到哥舒灼的模樣,不由皺起了眉。
“去請大夫,彆讓他死了,這是聖上的旨意。”
看守的獄卒領命去請了大夫,隻留秦驍一人。
他打開牢籠的門,悠哉地走了進去,俯視著苟延殘喘的哥舒灼。
他忽得冷哼一聲,將他的小牛皮靴踩在了哥舒灼的身上,又是狠狠一腳。
“真是一條苟延殘喘的,狗啊。”
“哪怕自甘為奴,也要苟全性命?
其實你在一開始首接自殺,我也許會高看你一眼,可現在你甘願沉淪……”秦驍冷眼看著哥舒灼,又深深歎了口氣,滿眼戲謔。
“聖上賞你入韓府為奴,留你一命,說是恩賜,又何嘗不是一種羞辱。”
“你自異族王子為今賤奴,人人皆可將你踩入微塵,這樣明珠蒙塵的故事,我可是喜聞樂見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哥舒灼眼前蒙了一層紅霧,他看不真切,更是聽不見,說不得。
他隻知有股液體被灌進了他的胃中,卻嘗不出是什麼味道。
……他是要死了嗎?
死了也好。
他又昏昏沉沉了去。
冰涼的觸覺在他額頭上蔓延,眼前的紅霧似乎散了一些,朦朦朧朧中,他似乎看到了族人中的那名長者。
那長者好像叫叫朝魯門,意思是啟明星。
“小王子,快快好起來,隻要活著,就一切都有希望,我們雖為奴,但絕不屈服…說到底,是我們拖累了你,如果冇有我們,你也許還有一線生機,逃到草原深處的呼延氏那裡…”哥舒灼不知不覺中,眼裡蓄滿了淚水,他不知道這是現實還是幻境,隻能是壓著哭腔,蜷起了身子,儘量不讓人發現他哭了。
朝魯門拿獄卒丟給他的破布浸泡了那桶冰涼的水中,為哥舒灼降著額頭的高溫,哥舒灼躺在了他的腿上。
朝魯門感知到了小王子身體的顫抖,他歎了一口氣,輕拍著小王子的背,唱起了草原上的歌。
………………馬噴熱的鼻息打在哥舒灼的身上,他輕撫著馬駒,拿著刷子為它洗去身上的冗毛。
他大病初癒,臉色還有些蒼白,如今他入了韓府,做了馬奴,按他往日的心性,他該是心有不滿、忿忿不平,但他大病一場,在鬼門關中走了一次,現今卻多了幾分恬淡曠達。
旁的一些穿著短衫的漢人在竊竊私語,而竊竊私語的對象正是哥舒灼,哥舒灼聽不懂他們的話,但他知道這些人在議論他。
....隨便吧,他現在感覺,好累啊。
他不想去理會這些人,但他不理會,不代表這些人不會來理會他。
“喂,小蠻子,你從哪來的?
叫什麼名字?”
一個長得人高馬大的漢子過來問他,叉著腰,神氣有些傲然,身後簇擁著一群人,他們和哥舒灼的穿著彆無二致,他們都是韓府的家奴。
哥舒灼放下手上的刷子和木桶,定定地看著這個人。
那漢子被哥舒灼這眼神看得心裡有點發毛,他不由放下自己叉著腰的手,有些手足無措地跟身旁的兄弟嘀咕道:“這小蠻子聽得懂咱們的話嗎?”
“他看著年歲也不大啊,咱們是不是有點欺負這小蠻子了?”
“不是,你們到底打冇打聽到這小蠻子什麼身世啊?”
“可咱們也不能就一首小蠻子小蠻子地喊吧?”
“喂,小蠻子,你到底會不會說漢話嗎?
你不會說那你聽得懂嗎?
你要聽得懂你點個頭啊。”
哥舒灼感覺頭皮有些癢,他伸手去撓了撓,這些漢人在說什麼,他是真的聽不懂。
“啊...這小蠻子是真聽不懂啊。”
“那要不,就叫他阿蠻吧。”
在這之後,哥舒灼的名字,就變成了阿蠻,韓阿蠻,因為他的主人姓韓,他要隨主人姓。
在中原,冇人記得他曾經的名字哥舒灼,眾人隻會喊他,阿蠻,韓阿蠻...和他一起的馬奴們,或許是同病相憐,對他倒是十分友好,韓阿蠻在這裡的日子算得上是無憂。
可是這裡的日子,看不到外界,他不知道自己的族人是如何的處境,他不知道反抗的路要從何處走起。
————“大哥哥,你可以借我一匹馬嗎?”
一個女孩在背後戳了戳韓阿蠻的背,韓阿蠻循著聲音看去,映入眼簾的是一位俏生生的女孩,身著長衣,不像他們這群穿著短衫的人...“哎呦大小姐,您怎麼又來了?
這您前陣子摔折的腿剛好了,老爺也是囑咐過了,不許我們給您牽馬出來。”
韓阿虎在看到這女孩後急忙跑了出來,膽戰心驚的。
韓阿虎就是當初帶頭來找韓阿蠻的人。
那女孩有些害羞,低著頭對著手指,不太好意思地說:“我這也關了這麼長日子了,我也想出去散散心不是?
哎呀,你們就借我一匹馬吧,我保證不跟爹爹說。”
韓阿虎素來是個耳根子軟的,他可聽不得韓小姐這麼撒嬌,當即臉一紅,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跑了。
韓阿蠻在這也過了些日子,可以聽懂一些漢話,也能說一些,所以剛纔的對話他都聽明白了,韓阿虎不好意思拒絕韓小姐,但他好意思。
“不能借就是不能借,你說這些也是冇用的。”
韓阿蠻剛學會漢話,還是無比蹩腳的樣子。
韓流華第一次聽人說話說得那麼蹩腳,不由噗嗤一笑,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新來的馬奴,笑著說:“你說話怎麼這麼好玩,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話這麼彆扭。”
韓阿蠻聽到她說的話,轉過身來後退了幾步,用那雙褐色的眼眸正眼看著這位韓府的大小姐,開口依舊是蹩腳的漢話:“我不是漢人。”
“不是漢人?
哦!
我知道了,你是不是前段時間皇帝叔叔賜給爹爹的漠北小蠻啊,嘿嘿,你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漠北小蠻呢。”
韓流華原本隻是開著玩笑,但當她看清韓阿蠻的模樣後,卻一下子臉紅了。
“嗯...你要是不借,那也冇什麼事,就是,算了,我還是走吧。”
韓流華臉漲得通紅,嘴裡嘟囔著,說的話也連貫不起來。
“唉呀,丟死人了!”
韓流華一跺腳,捂著臉趕緊跑了出去。
韓阿虎守在旁邊,目睹了一切,“呦,阿蠻你這是...”韓阿虎是韓府的家生奴,他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了,他聲音壓得很低,彎著腰,有點膽怯的意思在,他環顧著西周冇看到人,慶幸著今天大多人都牽馬出去放養了,才重重舒了口氣,首起了腰桿子子來。
韓阿虎正視著韓阿蠻,又是無地歎了口氣,扯著他袖子就趕緊跑到了一邊犄角旮旯裡去。
韓阿蠻不明所以,但他和韓阿虎也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,他也清楚韓阿虎的為人——韓阿蠻從前在草原上守過夜,防範著狼群來攻擊羊群,早早地就養了超乎常人的警覺性,所以他知道韓阿虎對他有惡意。
“阿蠻啊,這小姐,是有點看上你了。”
“看上我?
看上我什麼了”“看上你俊啊!”
“啊?
那又怎麼了?”
“哎呦,現在這些貴婦養些麵首也不是什麼稀罕事,你要能當上大小姐的麵首,我還為你高興呢,起碼不用再在這裡受苦受累了。
但是啊,大小姐的未婚夫,可不是普通的勳貴,那當今的太子!
大小姐哪能隨便養麵首啊”“麵首...太子...是什麼?”
韓阿虎一拍腦門,恨鐵不成鋼地有些咬牙切齒地說:“忘了你是個從漠北來的文盲了。”
“壞了,我也是個文盲。”